「……閉嘴。」
「哦,你先前還跟我說你家那位,沒想到這麼快就見著正主了。可以啊,膽子挺大的,年輕人就是了不起。」
「你再說?」
她急得面紅耳赤,看著對面哈哈大笑,一臉欠樣,就感到懷裡的人不自在地動了動,將臉側轉過來,向她身體的方向靠近。臉上神情俱看不清,只露出小半邊臉連同耳尖。
蒼白冰涼的臉頰上,竟然微微紅了一點。
她一愣,心忽然軟成一片。默默地抬手,將一縷打濕的鬢髮捋到他耳後,一瞬間沒能忍住,用拇指輕輕地蹭了蹭那片薄紅。
然後就眼看著,那一抹紅更濃了。
身邊傳來佑離的聲音:「我要走了。」
黎江雪大約明白。
他是鮫人,可以隨著潮水離開,回到他的故鄉。眼下潮水正在退去,他要抓緊時間。
她只點點頭,沒有什麼別的要說。他們互相救過對方一次,也算是兩清。今日一別,此後未必有再見的機會。
雲別塵卻忽地出聲:「等等。」
他竟然示意黎江雪將他扶起來。
黎江雪十分不肯,「你別動了!這是何苦呢。你想做什麼,和我說就是了。」
但終究拗不過他。他大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剛一站起身便閉眼喘息了幾聲,顯然虛弱得厲害,可他仍然堅持著,向佑離走去。
對方也微有動容,「你要做什麼?」
「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個禁制?」
「你……」
「你過來,我替你解。」
他示意黎江雪掀起佑離的長髮,露出後頸上那個繁複的印紋。手只輕輕拂過,禁制便飄散在空氣里。
佑離幾乎是僵硬著脖子,臉色也頗為彆扭,「那……謝謝。」
好像他從未學過如何接受別人的好心。
雲別塵極輕地笑了一下,表示不必在意。這會兒隨著潮水平息,天上的陰雲也散開了一些,天光落在他的臉上,照得他笑容溫柔。雖有血跡斑駁,卻也難損他風華。
佑離的目光卻忽地變了一變,「你!我見過你!」
黎江雪不由大為錯愕。
天下會有這樣巧的事嗎?他們兩個能有什麼淵源?
但是轉眼想起,他在小巷中曾對自己說過,鮫人一族的記憶非常好,即便相隔百年,也不會記錯。既然他這樣肯定,沒準是真的。這事可有些意思了。
佑離露出某種恍然大悟,難以置信的表情,眼神隨即變得複雜至極,然而他看的卻並不是雲別塵,反而將視線定定地落在她臉上,像要將她看個對穿一樣。
「奇怪,太奇怪了。」他喃喃自語,「那你是……」
他自己停住了,困惑地搖搖頭。
黎江雪的好奇心也上來了,腦海里電光火石一轉,「你是不是也認識我?」
對面剛要答話,雲別塵卻忽然倚在她身上,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他一手艱難捂著心口,臉色白得像紙,要不是她扶得快,幾乎要一下向地上倒去。即便喻千燈給他餵過藥,他咳得厲害了,唇邊依然洇出淡淡血跡,看得人心慌。
黎江雪頓時沒有別的念頭了,一心一意只顧著他,「師尊,你快歇著,我馬上帶你回客棧,好不好?」
他卻沒理會,只是目光自佑離身上轉了一圈,忽地抬眼看她,神情似乎嘆息,「你與他很熟識嗎?」
「我……」
「你今日出門,是為了他嗎?」
她猛地一愣,才想明白,她的外衣還披在佑離身上,頓時大窘,偏偏一句兩句還解釋不清。
「不是!師尊,我其實……」
懷裡的人卻搖了搖頭,神情陡然灰暗下去,半垂著眼,聲音低低的:「無妨。」
說完,又咳,身子顫得像風中落葉。此處風大,他身上的衣衫又是濕透的,再吹下去怕是要受不住了,黎江雪心疼得不行,手忙腳亂地替他擋風,又要去抱他,但她自己身上也是濕的,並不能替他暖半分。
她只能軟聲軟氣地哄:「師尊,沒有那回事,我回去和你細說,你別亂想。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讓他一攪,心亂如麻,片刻前想問的事早忘了。
佑離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神色仍複雜,但終究微微欠了欠身,「告辭。」
說完,從屋檐邊一躍而下。他在水中靈活,遠勝陸上百倍,只見如一尾游魚一般,頃刻間便遠去了。
黎江雪並沒有心思管他,只全心全意哄著雲別塵,生怕這人一急起來,又要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