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閒事很要緊嗎?」
「也不知是誰,要不是我拉著,險些一時衝動去出頭。」
黎江雪想起當時情形,自知理虧,但心裡對他還憋著氣,只輕輕地哼唧了一聲。
偏偏他還要問:「你猜,這個鎮子上鬧的妖怪,會不會又與天幕城有關?」
「我不猜!」
「怎麼了?」
她望著那雙看似無辜的眼睛,忽然就氣不打一處來,一下欺身上前。
「說!為什麼騙我?」
「……」
雲別塵像是讓她嚇住了,身子往後倒了倒,抵在了床頭,臉上第一次現出不加掩飾的慌亂。他睫毛顫了顫,眼裡波光明滅。
仿佛一池燈影,被驟然入水的頑石擊碎。
她從未這樣對過他。
黎江雪氣得漲紅的臉,清晰地映在他瞳孔里。
「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非要來浮生山?都說了一定會陪你,連晚幾天也等不了嗎?自己的身體就能那麼糟蹋嗎?究竟有什麼東西那樣重要,值得你做到這一步?」
她咬緊了牙關,連聲音都在發抖:「有什麼事,值得你這樣算計我?」
眼前的人身體猛地一震,似乎極痛苦一般,蹙緊了眉頭。他像是無力支撐一樣,向下滑了幾分,好像將自己埋進被子裡,就能避開她質問的目光。
她看見,他一手掐著另一隻手腕,用力大到將自己掐出斑斑紅痕。
讓人幾乎就不忍心。
幾乎就想對他服軟,把他的手拉下來,好好塞進被窩裡,說師尊你別鬧了,你想做什麼,我陪著你就是了。
就像以前的許多次一樣。
但是,這管用嗎?
他總是這樣,熱衷於把她蒙在鼓裡。從前還肯費心思演她一演,後來大約是見她脾氣好,總順著他,就越來越敷衍,徹底把她當傻子騙。
剛才,要不是黃娘子話里挑破,還不知道他打算瞞到什麼時候。
能讓他這樣瞞她的事,必定是兇險至極的。他預備如何?讓她毫不知情地陪著他胡鬧,然後看他再重傷吐血一次嗎?
他這個身子,還夠他揮霍幾次?
她再慣著他,早晚會把他害死。
黎江雪為這個念頭,心猛地一涼,只覺得一股強烈的恐慌漫上來,在憤怒底下流淌。幾個深呼吸間,眼睛就忍不住紅了。
「師尊。」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你到底當我是什麼?」
雲別塵仰頭望著她,臉色煞白。
她單膝跪在床上,一手按著床頭,將他牢牢堵在她臂膀撐起的狹小空間裡,一點也不許他躲。一雙眼睛血絲密布,與平日裡的恭順乖巧大相逕庭。
他的一呼一吸,和他的慌亂無措,都被迫落在她胸前。
他不說話,嘴角咬得緊緊的。
眼尾卻在她的注視下,一點點紅透,像是宣紙上不慎暈開的紅墨,滲著水汽,蒙著霧。
是她一直以來最心動的那個樣子。此刻卻只讓她覺得可氣。
「師尊真的認我這個徒弟嗎?」
「阿雪……」
「徒弟不是用來當傻子騙的。」
「……」
他呼吸滯了一滯,忽然低下頭去,猛地嗆咳出聲。
由於距離過近,幾乎像是一頭埋進了她的懷中。他咳得渾身都在發抖,肩膀顫得厲害,整個人都縮進她的臂彎里,顯得很可憐,也很無助。
黎江雪擁著這個單薄的,不那麼溫暖的身子,心裡五味雜陳。
要是在往常,她早就忙不迭地抱著人哄了,多好聲好氣也不為過。哪怕有時,明明猜到他是故意示弱,和她耍小心思,她也願意假裝眼瞎,照單全收。在他面前,她向來視原則為無物。
但是,總哄著他,就怕他天大的事也敢幹。
她咬得後槽牙都酸了,硬生生忍住沒服軟,只用手輕輕撫著他的背脊,待他咳聲漸息了,才低低問了一句:「師尊要水嗎?」
懷裡的人略微僵了一僵,像是對她這種冷淡很不習慣。
他按著心口,兀自喘息了片刻,聲音啞啞的:「不必了。」
「那師尊早些睡吧,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