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那一日，她親眼見到沐晚風用契妖擋刀，已經明知官府的修士和妖物有勾結，聽見此言，也仍然疑惑萬分。
怎麼會有人做這樣的事呢？
這不是給自己添亂子嗎？
然而象肖卻只是苦笑了一下，掛滿淚水的臉上，突然反常地平靜。
「因為，這樣可以賺到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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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賺到錢。
黎江雪說不清, 自己初聽見這三個字時，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她將它們放在心裡，反覆地品味咂摸, 直到身體在夜間的山風裡變得一片冰涼, 才恍惚回過味兒來。
竟然是這樣。
難怪一向分散而居的象肖，會齊聚在這小小的碧落鎮上。因為它們的力量太弱了, 單獨一隻兩隻, 很難形成氣候，甚至並不會被人發現。作為賺錢的法門, 實在太划不來。
可當它們頻繁出現在一個地方，便成了源源不斷的商機。鎮上家家惶恐, 人人畏懼，每一天都在互相猜忌盯梢，一旦發現象肖，便急著去請修士, 哪怕捉襟見肘, 咬牙湊錢, 也在所不惜。
而這種妖物，又極好對付，修士只需要例行跑一趟, 點一把靈火, 不費什麼力氣, 就能收穫百姓的千恩萬謝, 和一個裝滿的錢袋子。
象肖一族受人脅迫，要受靈火焚身的苦, 他們是不屑一顧的。
至於百姓疲憊不堪，陽氣虛耗, 每日活在提心弔膽里，既要目睹自己的「親人」被焚燒，還要掏空腰包去買這一份平安，他們就更視之為理所應當。
人之無恥，竟至於此。
黎江雪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事。
為什麼崔南屏、許盼這樣的柔弱男子，生前忍辱負重，從未害人，死後卻會化為妖物。
為什麼他們明明渡了許盼去輪迴，轉眼卻又聽聞傅家眾人暴死，他的三個孩子流落街頭，不知所蹤，而他也淪為徹頭徹尾的惡靈，再無來世。
倒是聽聞，鄰人恐懼，唯恐自家也遭橫禍，忙不迭去求仙長驅邪賜福，一時之間，讓官府的人手都周轉不開，還需爭搶著排日子呢。
單是在此一事上，也不知進項幾千金。
竟然是這樣。
她腦子裡亂極了，只覺得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經歷過的所有事，都如千軍萬馬般奔騰過去，激起塵煙飛揚，悲憤滿腔。
直到手被人輕輕握住了。
微涼的，卻令人安心的觸感，喚回她神智。
「師尊……」她顫著聲音，望著面前那雙寧靜的眸子。
雲別塵點了點頭，神色溫柔又包容，似乎能將她的心緒盡數讀懂。
她忽然忍不住，眼底就泛起酸來，「他們不能這樣的！百姓那麼相信他們，感恩戴德地供奉他們，哪怕是湊錢、借錢，也要奉與他們。他們……」
她想起這一路走來，提起天幕城，提起官府的仙長，人人敬仰，交口稱讚。
她想起蓮隅城裡，霞飛客棧的掌柜，用充滿感激與自豪的口氣道：「官府對咱們百姓，就如同第二個父母一樣，父母怎麼會有不對的呢？」
那份信任，讓人感到哪怕有半句疑問，都是一種玷污。
誰想到，都是錯付。
她也不知道自己語無倫次地說了些什麼，只感覺此生還沒有這樣憤怒過。雲別塵便一直握著她的手，直到她略微平復下來。
「天幕城的事，不在一朝一夕。」他溫聲道，「我們先看看，這隻象肖該作如何打算。」
象肖聽了這話，不免面露驚恐。
「仙長，您說好不殺我的。」它瑟瑟發抖，「那些修士將我們投在後山墓地里，與死者為伍，逼我們做這等事，我們也是身不由己。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您饒我一命吧。」
黎江雪雖喉頭哽咽，也忍不住笑了笑，「你慌什麼？你不可能遇到比我師尊更好的人了。他答應護你，總不會食言。」
說著轉頭，「師尊，你對它有安排嗎？」
雲別塵的眼中帶著淺淺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誇讚，而感到高興。他將面前的象肖端詳了片刻。
「你覺得，讓它做你的隨身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