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著,對面可沒有與他念舊的意思。
假如對方行事陰狠一些,即便他修為更高一籌,也有可能因為這份心軟,而落敗。那還不如,她先替他營造一個「不得已」。
他不會捨得讓明鴛傷她。
他永遠不會對她坐視不理。
只要他被迫出了手,過了心裡那一關,隨後便都好辦了。
她的小算盤,沒能瞞過她師尊。老謀深算如明鴛,大約也是能一眼看破的。
「沒想到,你這個徒弟,倒有些不簡單。你是從哪裡撿來這麼個陰險狡詐,不學好的小東西?」
對面盯著她,打量了幾眼,卻又向雲別塵冷笑,「這些年,你的經歷,你的修為,著實是讓本座大吃一驚了。也罷,大約是曾上過碎月城的人,的確是能有些不一般的造化。」
她說得輕巧,雲別塵的臉色卻瞬間白了。
周圍的修士齊齊一怔,隨即現出震驚與懷疑交織的神色,連議論聲都與先前不同了,透著顯然的敬畏。
「碎月城?怎麼可能?」
「就憑他?哪來的這麼大造化?」
「也說不準。你們記不記得,傳說每一代……」
「哎呀,那都是多少年沒影的事了,反正我是從來沒見過。你呢?你們見過沒?」
他們仿佛全然忘了,自己是來追捕的,只議論得熱火朝天。一道道好奇又疑慮的眼神,全往雲別塵身上打量。
在這一片交頭接耳中,黎江雪恍恍惚惚地,意識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碎月城?
傳說中懸於天上,永無定所,凡人從不能得見,仙人所居的碎月城?
這在如今的凡間,早已成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無非是老人說古,或是街頭聽書,當個樂子罷了,許多人都不拿它當真事聽。
它的實際意義,也只剩下了人們遇事時,口中念叨的那幾句「神仙保佑」。
黎江雪一度懷疑,是天幕城為了維護自己統治的正統,特意放出了這個故事,加以傳播,好讓百姓深信不疑,他們是神明在人間的代言者,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不容置疑。
這等例子,她也不是沒聽聞過。
可是聽眼前所說,難道真有這樣一個地方?
不但有,甚至她的師尊,還親身去過。
她震驚地轉頭,想要聽雲別塵斥對方,這都是無稽之談,強加在他身上的謠言。然而,身邊人神色寥落,眼神似是悲傷,又似懷念。
「別說了。」他低聲道。
明鴛細看他幾眼,搖頭笑起來,「有趣,當真有趣。自古以來,得以選上碎月城者,從未聽聞有人返回凡間。我見到你時,實在是驚訝極了。」
「別說了。」
「莫非,你是不能讓仙人滿意,又被遣了回來嗎?塵兒,你也真是的,即便果真如此,回到門派中來也就是了,何苦獨自流落在外,難道是害怕辜負了本座的期望,令本座蒙羞嗎?」
「……」
黎江雪正為他臉上隱忍的痛苦而震驚,卻見明鴛忽地轉向她。
「你這個小徒弟,對你的心思明晃晃的,叫人好生感慨。只是,你告訴過她,你從前那些事嗎?她知道你上碎月城,是為了什麼嗎?」
她一下僵立在原地,只覺得頭腦里霧蒙蒙的,充滿了不真實感。
這裡面,有什麼故事嗎?
他曾經去過傳說中的天人之城,卻從不曾與她提過半句,甚至她與他談及這些故事時,他也只淡淡附和幾句,與常人別無二致。
聽明鴛的意思,這其中顯然發生過極為重要的事。
能令他諱莫如深,隻字不提,而對方卻洋洋得意,當作是拿捏他的把柄。
她的師尊,到底還瞞了她多少?
雲別塵的臉色白得嚇人,他幾乎是全身都在微微發抖,仿佛承受著不可言說的痛苦,只是眼中卻寫著一種她看不明白的倔強。
不,不只是倔強,說是孤注一擲更合適。
好像對方此刻觸的,就是他的逆鱗。好像他一生行至此處,唯獨此事不可出半分差池。
他啞聲道:「這與她無關。」
「是嗎?」明鴛揚眉冷笑,「那你為什麼不敢告訴她,她全心全意侍奉的師尊,究竟是什麼人?」
身邊人的呼吸聲亂了。他喉頭微微顫動著,像要將翻湧的苦澀強咽下去。
黎江雪咬了咬牙,一把將他攔到身後。
「我師尊從前如何,關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