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只能看見自己大腿上那個燒焦的,深可見骨的血洞。
比溺亡更痛苦的死法,他找到了。
再一次死亡時,他眼睛都還是睜大的。
裡頭寫滿不甘,絕望。
再次睜眼。
同樣的床,同樣被束縛的雙手。
沈逸大腦產生輕微割裂感。
好像方才只是經歷了一場噩夢而已。
而洛奕俞,又一次當著他面撕開針管包裝袋。
他說:「我們再來一次。」
……
沈逸第三次醒來時,已然不怎麼會說話了。
他在看到洛奕俞靠近那一刻,整個人就開始細細發抖。
洛奕俞解開他的手銬,整個人依舊是淡淡的:「你知道該怎麼做。」
沈逸喉結上下滾動,半晌後,閉上了雙眼。
他顫抖著,捨棄自己身為「人」的尊嚴,第一次為自己向洛奕俞下跪。
這其實是需要不小心理預設的。
之前那兩次,他還能給自己找個「是為了全人類尊嚴」的由頭,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難堪。
可這次,是他自己真的熬不下去了。
他抓著對方的褲腳,被對方踹開後又上前幾步重新抓住,卑微進泥地:
「我求您……上我。」
可能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對洛奕俞,這個低賤的實驗體使用了敬詞。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是他腦海中唯一一個,叫人喘不上氣的念頭。
見洛奕俞沒反應,沈逸慌了,甚至開始主動解自己的衣服。
他嗓音帶著急切,又一次重複:
「求您……」
洛奕俞心臟無端一緊。
說不清的痛感緩緩擴散,像一根長滿尖刺的藤蔓,死死勒住他的五臟六腑。
想要打碎一個人底線,未免也太輕鬆了。
一個對同性親密行為生理性厭惡的男人,竟然能夠在短短三天內,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神智潰爛,意識模糊。
可他,他們呢?
他們這種被視為「畜生」的東西,似乎還要更慘烈些。
同一批實驗體被創造出來,意識尚為混沌時,便已然註定要承受數不盡的苛責與虐待。
畢竟他們在此之前從未體驗過人權,自然不知道所謂的「底線」是什麼東西。
他們只知道,受不住了,就要去死。
沒人會關心一個實驗品的心理狀態。
第10章 你在跟誰鬧脾氣?
所以不管是多麼過分的規章制度,他們也不會多說什麼……最多最多,是躲在角落裡偷偷的,顫抖一小會兒。
有項冰冷的數據顯示,實驗體從被創造出來起算,平均壽命是三年。
三年。
洛奕俞甚至覺得好笑。
這麼看,他應該感謝沈逸才是。
畢竟在他手下的日子雖然難熬了些,最起碼還是實打實活著的。
他畢竟不是人類。
不論最初的沈逸再怎麼想護著他,也不可能讓他什麼都不干躺在實驗室混吃等死。
他會嚴格挑選手上的病毒株,選一些相較而言溫和的,不致命的給他注射,再觀察他的臨床反應。
洛奕俞聽說,早一些年裡,科技還沒那麼發達時,人們會用小白鼠進行實驗。
而他們這些實驗體,大概就是有著人類外形,會說人話的小白鼠。
小時候的洛奕俞被綁在病床,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天花板上的白燈,呆呆地想。
小白鼠也會疼嗎。
小白鼠也會和他一樣,在每一次瀕死時那麼絕望,卻又在更多的時刻恨不得能直接去死嗎?
他們說,他沒有情感的。
可為什麼這麼疼。
要是實在被燈光刺得難受,洛奕俞會緩緩閉上眼睛,想:
沒關係的,不要難過。反正打完針後,他就可以得到一塊甜甜的巧克力。
含在口腔內,一點點化開。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分到個裡面夾著小葡萄乾或者堅果的。
吃完後的好多天,他在睡覺時都能回憶起口腔內甜絲絲的感覺。
他可以忍,為那一塊被掰到小的不能再小的巧克力。
即使在更多時刻,他都是只能眼巴巴看著別的實驗體小孩分到糖果的那個人。
最初的洛奕俞很笨,不懂那些大人的言外之意,也不太會看人眼色。
他只是羨慕那些能被實驗員先生喜歡的實驗體,羨慕能擁有糖果和巧克力的他們。
便跟在那些受歡迎的實驗體後面,有意無意觀察著他們,一點點學,一點點做。
沒有實驗要他參加的時候,他就捧著面鏡子,整天練習微笑,保證能讓先生第一眼就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