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認自己並不是什麼高道德感的人,可當被人指著鼻子罵那麼多的人都是因他而死時,也很難真正做到事不關己。
沈逸手在哆嗦,鑰匙對準孔洞好幾次,都是堪堪擦過,好不容易才捅進去,逃似的鑽進去,重重關上門。
實驗體和人,自然是不一樣的。
他可以親手送無數個實驗體下地獄,卻不能對自己的同類刀鋒相向。
否則,他這些年來待在實驗室都是為了什麼?
沈逸整個人渾渾噩噩,感覺自己被一層層夢魘包裹住,根本沒有生路。
他會死的。
一旦被人發現他有復生能力,他就一定會被當做樣本解剖無數次。反正可以重新再生,只是疼了一點點而已,他的同類也必定不會憐憫他什麼。
可如果他什麼都不做,那些人不就白白犧牲了嗎?
沈逸突然感覺喘不上來氣。
他像個等待被處死的罪犯,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可處刑者卻又偏偏不告訴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是他的死期。
他根本無路可逃。
沈逸幾乎喪失了時間觀念,也不知這麼坐了多久。或許是幾個小時,也可能是一整晚。
總之,當門被敲響,他下意識起身去開時,才發現自己雙腿在隱隱發麻,甚至伴隨絲絲刺痛。
他並不太在意,也沒抱什麼防備心,連問都沒問一句,就這麼開了門。
是江北宴。
他手裡拎著提還散著絲絲涼氣的啤酒,也不見外,直接擠進來:「聊聊?」
沈逸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應的。
等他反應過來時,幾罐酒已經下了肚。屋內暖氣很足,可他和江北宴坐在地上,卻均是覺得冷的厲害。
「嘶……」江北宴抱著臂上下摩擦幾下,這才開口,「你別怪我。」
沈逸本以為他要說什麼「好久不見」之類的屁話,不由一怔,啞然失笑:「怪你什麼?」
江北宴卻沒直接回答他。
只是發泄似的,將手中啤酒罐捏扁,發出「咔咔」聲響。又莫名其妙說了句:「你知道的,我一個人被調走,可家裡人都還留在那。」
沈逸沉默。
「本來吧,按照原定計劃,我那單幹完能休整整兩個月的假。牛皮都吹出去了,老子會帶獎金回去,請全家人吃頓大餐,再買輛好車……」他開始哽咽,聲音在發顫,「結果誰能想到,出了這樣的事。」
沈逸感覺更冷了。
寒意一點點滲進骨縫,像刀子在割。
「倪景悅跟我們說了,她那天看到961逼你下跪……你這麼心高氣傲的,總不能是自願吧。」
江北宴的話細細密密,像張看不見的大網,整個罩過來時,幾乎隔絕了所有氧氣:「你一定也是恨他的,我們都一樣,我們都希望那群畜生全都去死。你為什麼不和我們站在一起,為什麼不信任我們?」
或許是酒喝多了緣故。
沈逸胃開始隱隱作痛。
他笑了下,眼淚搶先滾了出來,落在手背上時,竟然是滾燙的。
他說:「恨啊。」
又說:「屋裡有隱形監控,你在錄音,對嗎?沒關係,就算你們把我當罪犯監管,我也不能、也不會反抗什麼。」
「你不了解我嗎,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看見別人因為我而死嗎,你們一次又一次拿這些壓我……你敢說,你們不是在拿那些人的命當成棋在下?」
刻意安排一些身體素質不那麼強的,或者身體上有殘缺的人充當前排,刻意設計著讓他們去死,再以最慘烈的形式出現在他眼前,以此來激發他那點可憐的愧疚感。
他怎麼配。
他算個什麼東西,怎麼能這麼給臉不要臉,白白讓組織因為他耗費那麼多人力、物力……
江北宴剛才喝酒喝到「迷離」的眼神這下倒是清醒了,臉色極其難看。
沈逸擺擺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這麼嚴肅做什麼,我說了,沒關係的。」
他眼神是死的,笑容卻愈發燦爛:「不就是想知道洛奕俞……啊,961為什麼不殺我嗎,沒關係,我告訴你們。」
他扯開易拉罐上的環扣,鋒利的刀片反射窗外月光,一閃一閃地跳著。
江北宴吞了下口水,本能的想要阻止,可身體卻好像凍住了似的,不管怎麼努力無法挪動半分。
沈逸像瘋了似的,緊緊攥著它,在自己手腕上一下又一下拼命地劃。
大量血液順著手腕滴落下來,江北宴這才回神,怒吼一句:「沈逸,你他媽在幹什麼?你瘋了?!」
沈逸開始頭痛,很疼,卻還是不管不顧在自己手腕上拼命劃,順便還能騰出手來用力推想過來奪走他刀片的江北宴一把。
江北宴被他這一下推的直接跌坐在地上,瞳孔緊縮,像是看見了瘋子。
沈逸不再哭了,表情認真,用的力也一下比一下大。
仿佛是在完成什麼任務,或是在做什麼精湛的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