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錯綜複雜的刀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轉眼間便變得平整光潔。額頭處本因用力磕撞凹陷一小塊,竟也變得完好如初。
可他對此卻並沒有表現出江北宴所期望的激動,反應仍舊是淡淡的,好像視頻里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他開口,第一句話是:「這麼多人圍著幹什麼。」
四周人愣了下,笑容僵在臉上,神情尷尬,很識趣地散開。
「吃火藥了?」江北宴笑嘻嘻攬住他的肩膀,討好道,「大家也只是好心,沒別的意思。」
沈逸並不想扯這方面的話題,推開他那隻不怎麼安分的手:「除去已經淪陷的城市外,其餘地方的實驗體呢?」
他們口中的「城市」,實際上並不隸屬於任何國家,而是塊獨立存在的區域,荒涼得很。
除此之外,在大陸邊緣地帶,還存在三個生產實驗體的地方。相互獨立,卻又彼此聯繫。
他所處的那一環崩壞了,其餘地區會不會也受到影響?
倪景悅搖搖頭:「目前還都在掌控之中,不過誰也說不準,會不會突然再冒出一個961。」
「所以,也還是得需要您為了全人類利益犧牲一下。您放心,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減輕您的痛苦,所有人都會記得您,感恩您。您會是這個世界的恩人。」
繞來繞去,還是要把這些破事全推在他頭上。
可沈逸也清楚,話既然都能說到這個份兒上,和直接撕破臉也沒什麼區別。
就算他不願意,他們也會有千萬種方式強迫自己承受,更不用說,這是他自己發瘋主動答應的。
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沈逸沉默許久,點了點頭。
似乎已經窺見自己的未來。
如果能用他無數次的死重傷洛奕俞一下,也是好的。
江北宴隨口接話:「上面很重視你,聽說幾個位高權重的博士也會來……說不準,還有機會見到當年參與第一批實驗體製造的博士後代。」
沈逸回過神,笑了下:「那估計也已經七八十了。難為幾個老人家,那麼遠趕過來。」
他們做這一行的,不管初衷是為了錢還是情懷,接觸久了,本能地對前人抱有敬畏感。
實驗體這樣偉大的產物,能製作出它們的人,當年一定是舉世無雙的天才。
他們的後代,也大多是這類事業中的佼佼者,建功立業無數,和他們這種普通人相隔很遠。
倪景悅半開玩笑道:「托您的福,我們有生之年竟然也能見一見這些行業大佬。」
沈逸看著自己的身體,鬼使神差問了句:「如果我一直不承認呢。」
倪景悅坦然:「那天,我看到他對您開槍,抱著您的屍體走出去……事實上,我根本沒想到會再次見到您。」
「可您不僅活了下來,身上竟然還沒有一絲疤痕,就連醫療倉都沒檢測出什麼問題。所以,就算您一直不承認,我們後期也會採取其他辦法的。」
是這樣。
看似將選擇權遞給自己,實際不過是讓雙方爭得沒那麼慘烈,為自己討個好名聲。
面子工程而已。
倪景悅安慰他:「我們現在的麻藥技術是相當成熟的,當然,您也要相信博士的技術。我們會儘可能減輕您的痛苦。」
「您是全人類的英雄,也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最後這句話說的,話語間倒是有了些真情實意。
沈逸有些悲涼地想,這算是他的榮幸嗎。
用自己被一寸寸解剖,一次次死亡為代價。換一個極其渺茫的反擊機會,和沒什麼用的名聲。
在確定他會配合後,這群人倒是也沒再過多糾纏。很貼心地在他房裡備好通訊設備,給他送來餐食,不厭其煩叮囑:
「有任何問題,隨時聯繫我們。」
「博士明天就到,等方案擬定出來後,差不多這周就可以進行手術。不會讓您等太久。」
看起來無微不至。
只是刻意給他選了五樓以上的樓層,只是臨走時將門從外面鎖住了。
美名其曰,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狗屁,分明是怕他反悔逃跑。
人走乾淨後,沈逸套著身松松垮垮的純白手術服躺在床上,閉眼許久,翻來覆去卻怎麼都睡不著。
他太害怕了。
他那麼怕疼的一個人,卻還是要親手給自己選擇這種類似於凌遲的死亡方式。
手術刀會割開表皮、血管、肌肉……或許,他們會看到自己心臟是怎麼在胸腔內一下一下跳動,再親手捏碎它,看它究竟是怎麼完成「死而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