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狂喜過後的空虛。
畢竟, 洛奕俞在那,他就還是要回去的。
這次的自由,大概也同曇花一現沒什麼區別。
可是能出去啊,就已經要超過很多人了。
那麼多困死在這兒的人,只有他走出去了, 怎麼不算一種幸運。
用數不清的慘死換來的短暫自由。
文件審批進度很快,幾乎是在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過來狂敲他的房門。
聲音很尖,氣喘吁吁的,抑制不住地激動,說是有哪位大官親自過來接他。
那模樣,好像得了什麼天大的賞賜。
無端的,讓沈逸很不舒服。
他們這群人被困在這兒那麼久, 卻不被允許有一絲怨言。對方不過是為了從他身上獲取一些利益, 過來「親自」接了他一下而已,就要要求他感恩戴德。
自然, 他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仍舊保持基本的禮數:「好,麻煩你了, 我馬上過去。」
耳邊傳來洛奕俞懶洋洋的嗓音,似是諷刺:「恭喜啊。」
沈逸沒作聲。
他總覺得,這句恭喜和洛奕俞扇他一耳光還要逼他道謝是一個道理。
能自由出入城市,選擇居住地,應當是最基本的人權。
可現在, 他卻連走出這裡都需要保持感激涕零。
半小時後,沈逸趕到大廳。
一眼便看見那個被簇擁的,來自城外的人。
和他刻板印象中能當長官的人不同,那個人看起來竟和他差不多大。像是混血兒,棕色毛衣外搭著白色絨服,戴條藍白色圍巾,很隨意的模樣。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看見他的第一眼就面色微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問他:
「你這裡,放了東西?」
沈逸瞳孔緊縮。
耳邊,洛奕俞低低笑了一聲。
什麼都沒有說,卻莫名讓他有種自己大難臨頭的錯覺。
不等他反應,那人便上前,直接伸手去碰他的耳朵,將那通訊器取了下來。像扔垃圾似的丟在地下,順帶還踩了兩腳。
這才有些擔憂地問:「你是被威脅了嗎?」
沈逸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這算幫他擺脫了束縛,還是無意間推入進更深的地獄。
他們,只剛見了一面而已。
「你……」沈逸不自覺咽了下口水,「你怎麼發現的?」
「啊?」那人愣了下,蹙眉,「就,用眼睛看到的啊……」
這話說完,他才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了什麼似的,猛的一拍手:「哎,我忘了。你們這兒發展這麼落後,是不是還沒有開發虹膜技術啊?」
他神情竟然是憐憫的,好心為他解釋:「就是,你知道隱形眼鏡嗎?我們眼睛裡都植入了類似於那樣的東西,可以進行分析觀測,識別什麼的,很方便的。」
說到這兒,他不免感慨:「我剛剛識別到你們這兒空氣污染等級竟然是A+!真厲害啊,在這種環境下還能勞苦工作,太值得敬佩了。」
無心的話,其實往往更為刺人。
沈逸說不清,可又實打實感覺自己被侮辱到了。
這人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跟他根本就不是一個階層。
那人毫無察覺,仍在興致勃勃跟他搭話:「不過,你好年輕啊!我還以為管理員都得是四五十歲那種呢……」
沈逸連續被狠戳兩次痛處,忍不住開口:「您看起來似乎和我差不多大?不也是坐到那麼高的位置了麼?」
「不一樣啦。」他隨意擺擺手,倒是坦誠,「我是純粹靠拼爹拼媽上來的,腦子裡一點兒東西都沒有……這不,我媽嫌我礙眼,把我打發到這破地方歷練來了。」
哦。
原來踏入這座死城,接他一個不知道死了多少次的人去外面,就算曆練了。
沈逸不說話了。
他感覺自己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
算了,算了。
那人似乎也看出來他神情不太對,心底一驚,以為自己謙虛幾句真被當成不學無術的混混,努力給自己找台階:「嗯……我的名字是陳莫笙,美洲3區休斯格蘭理工大學畢業,你呢?」
沈逸沉默幾秒,緩緩開口:「死城的孩子,哪有上學的機會。」
他只是恰巧運氣好,才有機會跟著老白學了點東西。
是了。
外面應當早就重新劃分地界了。
只有他們被困死在這的人,被拋棄的人,永遠一無所知。
陳莫笙沒料到會是這麼一個回答。
這才後知後覺,沈逸那副神情不是倨傲,而是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