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小帥哥第一次來?今兒給您打八折啊,好吃你們記得以後常來,多多來支持啊!」
她身後還跟著個小尾巴,有模有樣學著她的腔調喊:「給您打八折——」
洛奕俞指指自己的臉:「姨,您已經給我打了五次八折了,記得嗎?」
老闆娘樂呵著:「真的嗎,那老顧客,給您打七折啊!」
湯圓很糯很甜,上面甚至還印著圓嘟嘟的笑臉。
沈逸拿勺子戳了兩下,隔著熱氣看了洛奕俞一眼:
「我以為你們一直在忙著提高軍事實力?」
洛奕俞沒什麼防著他的意思,將湯圓的黑芝麻流心戳出來,眸色隱藏在白氣中:
「我和他們說過,殺我們這邊一個實驗體,就用他們那邊十倍人命去還。他們開始試著轟了我幾回沒轟死,也就慢慢學乖了。」
說到這兒,他才終於反應過來什麼,突然抬頭,有些慌:「別生氣。」
這話倒是讓他心臟微微抽了一下。
不會死,又不是不會疼。
他是這樣,洛奕俞應該也是如此。
只是,他有什麼立場生氣呢。
明明,他也殺了那麼多,那麼多實驗體……
所以,他也只是抬手輕輕撫摸洛奕俞,憐惜道:「很疼吧。」
「……嗯。」
「如果我說我生氣,你要怎麼辦?」
洛奕俞攪元宵的手一頓。
說:「讓哥朝我開幾槍泄憤?」
沈逸張了張口,想說什麼,猶豫半晌,還是低下頭咬了口湯圓。
那笑臉變得殘缺,剩下半個被拉扯到有些變形的臉躺在勺子上,黑芝麻汩汩流出。
反倒是洛奕俞又主動挑起新話題,與其說在聊天,倒更像是在等他夸:「你看,其實也沒有很糟糕對吧?給我時間,我會讓這裡越來越好的,或者,哥還想要什……」
沈逸打斷了他:「你想說什麼?」
他攥著勺柄的手緊了緊:「我想說,跟我永遠生活在這兒,好不好?」
……
永遠?
這是一個很恐怖的詞彙。
他跟洛奕俞不一樣的。
對洛奕俞而言,實驗室之外的地方就算新世界。可對他來講,這整座城市都是一片廢墟,內里早就被掏空了,再怎麼裝飾也都是自欺欺人。
要讓他把一生都押在這兒等死,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可此時,他望著洛奕俞水霧越積越多的眼睛,也只是對他笑:「好啊。」
洛奕俞很緊張:「約定好了?」
「嗯。」
他明顯鬆了口氣,看著沈逸,又微微斂眸,像是告白:「哥,其實我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很幸運。」
「你知道的,我們大部分都沒有家人,因為是競爭關係,甚至連朋友也很少。可我有你,是你救了我,是你讓屬於我的意識保存至今。」
「可人總是貪心的,你給我一點,我就總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多……說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底的份量,是我貪得無厭,還反過頭來怨你。」
隻字不提自己被連著骨頭和血肉被殺死有多麼痛。
輕輕道:「我們和好吧,原諒我,可以嗎?」
前幾個小時,還只是「我原諒你」。
這才過去多久,便已經開始把罪往自己頭上攬。
元宵涼了,面前那團白氣也一點點散開。
無所遁形。
沈逸在顫抖,心底酸澀蔓延。
洛奕俞一直很懂事。
在他手底下時就是這樣。
小小一個,從來不會提任何無理的要求,讓幹什麼就幹什麼,連哭鬧的次數都少到可憐。
就算是被扔進地下層,徹底殺死,也只是掙扎了那麼幾下……
以至於沈逸在和他重逢時總覺得格外割裂。
在他的潛意識裡,總以為洛奕俞是沒脾氣的,就算真的重生了,也只會委屈巴巴問他是不是自己惹他不高興了才對。
直至他用無數次最強硬的手段,一遍又一遍向他證明,他也有情感,他也會恨。
說到底,命運兜兜轉轉,到底什麼才是無妄之災?
被困住的人,被拋棄的人,立場截然相反的人……兩個殘缺不已相互傷害的人,到底該怎麼拋下所有芥蒂相擁?
到底誰是受害者,誰是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