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奕俞無奈,只能每天定時定點給他紮營養針,多多少少把命吊著。
可即便如此,沈逸整個人也還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枯敗。
偶爾洛奕俞被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氣到,將他扒乾淨按在床上,可不論是他怎麼打,怎麼操,沈逸都沒有一丁點反應。
即使是狠掐住他的脖子,沈逸最多,也只是微微張開嘴,繼續用那雙失焦瞳孔望著他的方向而已。
甚至於,洛奕俞給他用上了A39。
足足三針打下去,生理部位倒是誠實。只是身體依舊一動不動,除了大腿內側在微微痙攣外,再也沒了別的反應。
於是,洛奕俞便也不再試了,懲罰似的把他晾在一旁,連碰他的次數都少到可憐。
無疑,這對沈逸而言是雪上加霜。
可他還是不會叫,最多,只是低下頭繼續掉眼淚而已。
是啊,一個人視覺聽覺全被封鎖,連下地走動都做不到,還能有什麼激烈的反應呢。
怕黑的人,怕孤寂的人,無時無刻陷入沼澤里,任由自己下墜。
一個迅速凋謝的人,該怎麼去救?
洛奕俞知曉。對現在的沈逸而言,僅僅活著,就是天大的懲罰。
他還活著,可又真的已經死了。
終於在又一年冬天,初雪時刻,洛奕俞握住他只剩骨架也一層皮的胳膊,撒嬌似的跟他道:
「我們出去轉轉吧。」
很久之前,在他們都還小的時候,趁著外面下雪,三個人會偷偷跑出去玩一小會兒。
或是堆幾個小雪人,在地上寫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要不就把抓起一團雪團成球塞進對方衣服里。
這對姐弟沒有絲毫讓著小孩的意思,互相撕扯不過,就來一起來欺負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以至於到最後,洛奕俞衣服里的雪抖也抖不乾淨,全化在衣服里,凍得要命。
自然。沈逸是聽不到的。
他只能感受到洛奕俞開窗後透進來的寒意。
可是依舊是呆呆的,只是茫然抬頭,甚至連瑟縮的意識都沒有。
洛奕俞給他換上厚衣服,輕吻他的額頭,又小心翼翼扶著輪椅將他送下樓。
輪椅碾過雪地,印出道道車轍。
洛奕俞推著他,口中輕哼著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歌,在只有幾個微弱路燈的街上走著。
有雪花飄落,在沈逸手背融化。
他眼睛動了動,張開口,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卻已經忘了該怎麼和人交流了。
洛奕俞捏了捏他的耳垂,湊近他的耳朵道:「是雪啊,哥。」
又將染著自己溫度的圍巾摘下,給沈逸裹嚴實。張開掌心等雪花自己跳上來。
他們走了很久,很久。
洛奕俞絮絮叨叨講了很多很多從前的事。
直到最後聲音止不住地哽咽,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哭。
那晚,沈逸死了。
瘦骨嶙峋的他,油盡燈枯的他,被摧折到徹底沒有生氣了,終於在無數次輪迴中,第一次自然死亡。
閉上眼睛躺在輪椅上,好像只是睡著了那般。
那次,也是洛奕俞第一次放聲大哭,將頭埋在沈逸大腿,感受他以如此蒼白的方式一點點失去體溫。
可這並不是終點。
再怎樣痛苦,再怎麼煎熬,他也還是要醒來,無休無止。
洛奕俞跪在他身邊,細細顫抖著。就著這個姿勢昏昏沉沉睡去。
直至感受到一雙手輕輕放在自己頭上,揉了揉。
他握著沈逸大腿的手緊了下,眼眶瞬間紅了,緩緩抬頭。
他還是很瘦弱,或許是因為這個重生只能消除壞死細胞,但沒有平白變出脂肪的能力……但好在,面色好看了不少,眼睛也終於不像死了一樣的蒼白。
他還是不怎麼會說話,只是淺淺笑著看他,指腹輕輕擦掉洛奕俞眼眶裡掉出來的淚,這才將視線移開,近乎貪婪地看一年多沒見過的顏色。
洛奕俞呼吸急促,緊握住他的手:「你回來了……我好想你。」
沈逸張了張口,試圖發出聲音,努力了很久,還是作罷。
說到底,誰對誰不殘忍?
誰不無辜,誰不可憐?
他終於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可目光僅僅在窗外打轉了一圈,便又自虐似的閉上,膝蓋彎曲,跪在地面。
他極力將腦海中破碎的字詞一點點拼湊起來,磕磕絆絆道:「不,不夠。」
洛奕俞愣了:「你……」
他最擔心的就是這樣。
沈逸在自毀。
他明明已經瘋了,重生後的一瞬間就被擊潰,被徹底逼瘋了,可即便如此,也還是記得自己欠下來那數不清的債。
有那麼一個瞬間,洛奕俞是真的有些後悔。
早知道,瞞著他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