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換位思考一下,自己這些年來都做了些什麼事……他不信任自己,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整個人驟然抽離出方才那樣激烈的氛圍,他又緩緩陷入觸不到底的泥潭裡,眼前迷霧籠上來,他一點點下墜。
要去哪來著?
出來是幹什麼的?
他為什麼要在這條街上走?
操……
想不通,沈逸索性也就不再去想。累了就蹲一會兒,腳麻了繼續站起來走。
這才發覺, 這城市其實還挺大的。走了這麼遠還在街上, 好像就算他把腿走到廢,也窮盡一生都走不出去似的。
天光微微亮時, 他被逮住。
應該……也不能說逮吧,畢竟他沒想跑啊。
可抓他的人顯然氣得夠嗆, 好不容易才壓住自己的情緒,竟反過來問他:
「你生氣了?」
沈逸呆滯地搖搖頭。
「那這是作什麼妖,要跑去哪?!」
斷掉的記憶一寸寸拼連起。
他終於想起自己要說什麼。
沈逸想要屈膝,被洛奕俞連忙扯住。他整個人姿勢有些可笑,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 微微低頭,聲音很輕:「求你,至少給我一個去贖罪的機會。」
他所求的,從來都不只是和洛奕俞站在一起。
要讓他一直自我毀滅下去也好。
要拿他當刀刺向上面那些人也好。
重點是,不能把他從泥潭裡拉起來,又要控制著他,讓他按兵不動。
這對他而言,其實遠比又聾又瞎和外界斷聯開要難受。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洛奕俞,我只問你一句,你到底和智領者做了什麼交易?」
他明顯焦躁:「你既然還活著,就說明他沒法徹底殺你,你是處於上風的。況且你手裡還有他的那些罪證……為什麼不動手?城外實驗體過得怎麼樣你我不是都很清楚嗎,為什麼還不去救他們?」
「一直耗下去,受損的不還是那些還在被製造的實驗體?都這樣了,他都這樣害你們了,你為什麼還能和那種老鼠勾結?同流合污,不嫌噁心嗎?」
他不太清楚洛奕俞痛點。
但很明顯,他臉色也黑了下來。
沈逸自知打不過洛奕俞,也沒想著和他正面交鋒,幾乎是抱著愛打打愛殺殺的態度去說這些話。
可他卻沒有動手,只是哀怨似的說了句:「跟你說不清,你也不會理解我的。」
又道:「從今天起,你就別出門了。」
沈逸張了張口,深入骨髓的無力感一下下扎著自己:「這是懲罰?」
「應該算是保護吧。哥,你要相信我,不論是什麼,我總是為你好的。」
他拿什麼去相信?
沈逸道:「那你把我腳筋挑了吧。反正我是欠你的,怎麼都不算過。」
「非要這樣和我鬧?」
沈逸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低著頭,沒出聲。
洛奕俞顯然是氣著了,鬆開他丟下句「隨便你」轉身就走。
結果裝作不經意轉頭一看,他還真沒跟上來。就這麼杵在原地看著自己越走越遠的背影,眼底茫然不安,又是一陣頭疼。
他也是純粹有病,非要跟個精神病較什麼勁。
壓著脾氣走回去,拽住沈逸胳膊:「各退一步。我把剛剛聊天內容告訴你,你消停兩天,行嗎?」
沈逸猶豫著:「行……我還以為你要把我扔外面凍兩天。」
洛奕俞想起來了:「那是你能幹出來的事吧,把我往樹上一吊就直接撒手不管。」
沈逸閉嘴了。
至此,直至真的到家,兩人都沒再多說一句話。
沈逸一直在等著他開口,心底焦灼,又不太敢去催,欲言又止數回,還是作罷。
其實對現在的沈逸而言,能安靜待著,反倒是一種很好的救贖方式。
他可以忍受孤寂,懲罰自己,也是難能地放空自己,意識飄蕩,暫且讓自己喘一口氣。
他精神本就時好時壞,有人跟他說話時,就努力調轉大腦去思考。沒人願意搭理他,就一個人慢慢下沉。
以至於等真到了家,其實他已經忘了自己想要知道些什麼,聽到洛奕俞突然開口愣了下。
「你應該能猜到,其實我也並不想讓你太好過。」
一絲情一縷恨吊著,以至於他始終很難把控保護他和折磨他這個度。
心疼是真的,會有扭曲的快意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