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偏開頭,故意嫌棄:「太燙了。」
荀清臣低低說了句抱歉,捧著茶杯等它晾涼了些,方才又遞過去。
楚晏還是偏開頭,再次挑刺:「又冷了,失了茶原本的醇香。」
「你去再給我重新煮一壺。」
男人便端著茶具回到窗邊的席位上。路過徐照時,他仍然低著頭,戴著鐐銬的手微微發抖,專心致志地捧著什麼,不斷翻看。
荀清臣腳步一滯,在心中深深嘆息。
「徐中郎將,看得如何了?」
徐照豁然抬頭。他很想駁斥手上的這些東西,可皇帝頒布的詔文可以作家,這些由許許多多的不同大儒所寫就的悼文,又怎能作假?他們的文風是如此熟悉!
朝廷真的放棄丞相了。
在他們的敘述中,荀丞相是撐著病體護佑皇帝南下的忠臣,最終回天乏術,病逝建業。
他們完全掩蓋了將病重的丞相遺留在平陽的事實,又顛倒黑白,將不幸被俘的荀丞相說成是楚晏為了擾亂楚軍軍心製造的幌子。
這樣一來,天底下還有誰會信荀丞相還活著,還會有誰來營救荀丞相?
「徐中郎將,現在可看清楚了?你要的荀丞相已經病逝建業。你們的小皇帝還追贈了一個一品衛國公的榮銜呢。」
楚晏連連拍掌,做讚嘆狀:「……真是天大的恩寵,真是好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
徐照被這她這句陰陽怪氣的稱讚哽得臉都紅了,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楚晏目光在屋中梭巡了一圈,慢慢覺得有些無聊,於是擺擺手,示意押送的士兵將徐照帶回去。
「楚晏!世子殿下……」徐照趴在地上,抱住門檻,堅決不肯回去,「我還有話說。」
「停。」
「楚……世子殿下,六年前,丞相併非一定要置你於死地。他不是想將你交給朝廷,而是托我將你藏在徐家的別業。」
徐照別彆扭扭地接著說:「而且,而且後來,丞相幾次為燕王府之事在先帝跟前求情,甚至因此惹惱先帝,被當庭杖責。你也知道,他先前的身體不錯……是因為那時受刑,才落下了病根,從此便始終病懨懨的。」
兩軍敵對以來,這還是徐照第一次對楚晏好聲好氣地說話,「不論如何……看在殿下與他從前的那些情分上,全他一份體面吧。」
「說完了?」世子殿下的神色不辨喜怒,連語氣都是淡淡,「來人,將他押回去。看好了。」
語罷,便轉身進了內室洗浴。洗完澡出來時,荀清臣還坐在窗邊的那個座位上,呆呆愣愣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新煮好的那壺茶,已經沒有了騰騰的熱氣,冷得凍手。
楚晏斥退了旁人,在他對面坐下來,將那壺冷茶一股腦兒地灌進肚子裡。
「現在相信我沒殺他們了?」
「抱歉,殿下……我……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