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說一千遍,道一萬句,又有什麼有!難道時間能夠因此倒流?難道亡靈能夠因此復生?她的親人無法再回到她身邊,北境無辜的軍民,也不能再活著回到故鄉。
一切都無法再回到原點。
楚晏瞬間紅了眼眶,高高揚起手掌。
荀清臣立馬閉上了眼,然而預料之中的耳光卻沒打下來。
一聲嘆息。
不是俘虜的嘆息,而是作為勝利者的嘆息。
深深的無力感涌了上來。楚晏渾身上下都嘗到了一種疲憊感,她背過身去,將頭埋在膝上。
荀清臣愣在了原地。
天色早就暗了下來,如血般的殘陽將餘暉灑在窗邊,透過薄薄的窗紙,安靜地映照進了屋中,形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看著坐在餘暉之中的楚晏,下意識地啟了唇,然而無話可說。
……這時候,楚晏應該也不想聽他開口。
「當年……」楚晏忽而開了口。她慢慢坐直了身體,像一株久經風霜,但仍不願彎下脊樑的松柏。那一點脆弱還不等人看清,便已經煙消雲散,風兒似的消失在了小廳之中。
楚晏頓了頓,再次開口時,聲音更加平靜,像一潭永遠也攪不動的死水。
她問:「荀清臣,倘若我當年沒有拼死與允安逃離你的隊伍,你待如何?」
「我會全力保住殿下,不論如何……與你共存亡。」
青年不假思索的話,換來楚晏的譏誚一笑。
「你知道我的遭遇,了解我的悲痛,卻又不切實際地希望我能放下一切——希望我能拋卻姓氏,忘記血仇,安安分分地活在你的庇護之中。」
「你覺得這可能嗎?」不等他反應,楚晏便已經自問自答:
「當然不可能。所以接下來,你又打算做什麼呢?是廢了我的武功,抹去我的記憶,永遠囚禁我,還是乾脆打斷我的手腳,讓我徹底變成一個廢人?」
荀清臣被她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臉色煞白,緩聲答:「……我不曾這樣想過。」
楚晏不置可否,想起他剛剛那句共存亡,突然放聲大笑。
女子的笑聲在廳中迴蕩了很久。楚晏甚至笑出了眼淚,很久之後,她才繼續問:「所以打算等我起了反心逃走時,再動手殺了我?」
披散下來的長髮柔順地垂了下來,像綢緞一樣落在胸前。一陣微風飄過,幾縷烏髮便被吹至鬢邊。
荀清臣的眉眼與神情一併被擋住。
這位以辯才聞名於世、曾在朝堂上數次舌戰群儒的大楚丞相,此刻竟破天荒地逃避了話題,沒有正面回答,只道:「……我會一直跟隨殿下,在殿下跟前請罪。」
楚晏對他的答案一點兒也不意外,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實意地稱讚他是一條好狗。
她飛快起身,從屏風處拿了自己束腰的革帶,臉上一派溫和,徐徐繞到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