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醉。」見她滿臉欲言又止,更加煩悶,抬腳便往裡走。
站在門邊的男人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件厚厚的氅衣。見她進了屋,便抬手闔上門,將氅衣披在她身上。
「不急著為你的主君殉節嗎?」
楚晏任他動作,將目光投向了廳中的小案。
放在中間的酒杯已經空了。
楚晏握緊了拳頭,將指節都捏得青白,隨即又一哂。
荀清臣見她看向了窗邊,本能地要出言解釋。但話到嘴邊,反倒咽了回去,他微微啟唇:「荀某已是將死之人……能與殿下好好說幾句話嗎?」
「你想說什麼?」
「倘若,倘若沒有當年那一劍,今時今日之光景……會不會有所不同?」
楚晏直接冷笑出了聲。
「荀清臣,我已經家破人亡,一無所有,你難道還非得要我跪下來,求楚淵父子施捨最後一絲憐憫嗎?」
「我可沒有荀丞相那樣的胸懷,做不了以德報怨的聖人。」
她將荀清臣剛剛給自己披上的衣服一把扯下來,惡狠狠地扔在地上,「你既做了他們家的守墓人,又何必再問我這樣的話?」
「我是說……」荀清臣看著她,未竟的話卻再也無法出口。
如果說先帝將她逼到了懸崖之上,那他便一定是將她親手推下絕壁的人,事到如今,又有什麼臉面站在這裡,變相地指責她變了心性,指責她初心不再。
楚晏看著他幾經變換的神色,臉上的諷意更加明顯,「呀,原來你是想問,如果當年沒有那一出,我會不會像之前那麼天真?」
「感謝荀丞相六年前給我上的最後一課,讓我放棄了無謂的幻想,回歸現實。但如今看來,您老人家倒還活在夢中呢。」
荀清臣直直地望著她,又問:「殿下既膩煩了我,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怕你的血髒了我的手。」楚晏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終於收回,眼角的餘光卻忽然瞥見了小案上乾涸的酒漬。
她愣了愣,眉毛一點點擰起。未消的余怒與一絲難以名狀的歡喜混淆在一起,她咬著牙,溫言款款將那個問題又重複了一遍:「不急著為你的主君殉節嗎?」
荀清臣啞聲答:「荀丞相早就已經死了。」
楚晏刻薄地問:「荀清臣死了,那你又是什麼東西?」
「是殿下從俘虜堆里搶回來的小寵,喚作青奴。」
楚晏詭異地沉默了片刻,接著便諷刺道:「這般忍辱負重,所圖必定不小。所以,是在謀算怎麼殺了我,好為你的君主和國家報仇嗎?」
荀清臣將那件被她丟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小心地拍乾淨灰塵,重新披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