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已經有一半漢人血脈了,現在又娶了個漢女做可敦,等以後生下孩子,是不是還要讓他們的孩子來繼承王位?那樣的話,鮮卑還是鮮卑嗎?
以如今的情形,要是那漢人公主再向王吹耳邊風,讓王幫他們打仗,他們鮮卑一族恐怕就要成梁國手裡的刀了。
他們跟梁國結盟,可不是為了跟梁國和平相處的,這麼肥沃的土地,能產出這麼多糧食,還有數不盡的女人,無異於一塊肥肉擺在他們面前,要不是擔心西邊的匈奴人偷襲,他們早就想騎馬南下了。
這兩年也有大人在王面前勸說,只是王都沒理會,一時間好像沒有攻打梁國的打算,於是有些人暗中認為王是因為身上一半的漢人血脈,才對梁國留手。
……
叱干拔列被鞭了十下後,拒絕屬下的攙扶,忍著痛大步走回了帳篷。
十鞭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卻讓他丟盡了面子。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漢女!
叱干拔列鷹一樣的眼裡壓抑著強烈的不滿,雙拳捏得「咯吱」作響,仿佛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另一邊,文彧也將方才的一切看在了眼裡,回到帳篷,獨自在燈前坐了許久,似在思索什麼。
*
姜從珚回到營帳後,讓侍女給自己備水。
她要沐浴。
她是為國和親,又是以正妻之禮嫁給拓跋驍,是以太常寺為她準備的嫁妝很豐厚,除了各種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釵鈿首飾,連各式家具諸如妝檯、撥步床、香案等都在嫁妝單子上,自然也有浴桶。
趕路不方便,加之現在天氣尚涼並未出汗,她平日只用熱水簡單擦拭身體,隔三四天才會泡一次澡。
今晚被濺了一身血,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都讓她很難受,特別想徹底洗一洗,洗掉那一身黏膩的血腥味。
不在驛舍,光是燒水便需要費不少工夫,若瀾還是有條不紊地指揮起侍從們來。
宮女內侍等人與匠人不同,跟那些嫁妝一樣是直屬於姜從珚的,在第二日就跟張錚他們一起編入自己的隊伍管理。
幾日下來,若瀾已經開始調。教陪嫁的宮女和內侍了,命令他們干一些簡單的雜活,但仍不讓近身伺候。
等到熱水兌好,姜從珚跨入浴桶,若瀾看著地上染血的衣裙,為難起來,「女郎,這條裙子如何處理?」
她知道女郎很喜歡這條月白色的菱紗裙,喜歡素雅潔白的顏色,討厭被弄髒,尤其是被血弄髒。
既染了血,就算洗乾淨她也不會再穿了。
姜從珚手伸到水面下,捧起一捧熱水澆到白皙圓潤的肩頭,聲音清冷,「燒了吧。」
若瀾猶豫了下,還是照做了。
她捧著裙子撩開門帘來到火堆前,卻見到個意料之外的人——漠北王,他還在這裡。
她恭敬地行了個禮,拓跋驍沒理會,他目力極佳,看到她懷裡的裙子,認出是姜從珚今天穿的。
「她叫你去洗衣裳?」
若瀾:「……並不是,女郎命我焚了。」
拓跋驍沉默。
果然是氣狠了,到現在還沒消氣。
若瀾不知道拓跋驍在想什麼,見他沒再關注自己,便走到火堆前,將濺血的衣裙往火里一拋,火舌瞬間舔了上來將輕薄的紗料吞噬,因為乾涸而變得暗紅的血跡再次被火光照得赤紅醒目,仿佛盛開自地獄業火中的罪惡之花,又像傳說中浴火涅槃的鳳凰神鳥。
燒完衣服,若瀾見拓跋驍已經離去,便回到帳中服侍。
姜從珚泡完澡,穿了雪白的細綢寢衣,外罩一件小襖,坐在矮凳上,若瀾拿了塊柔軟的巾帕給她擦拭烏黑濃密的秀髮。
一縷一縷,擦得極為仔細,動作溫柔。
火光微闌,女郎雪白柔軟的臉頰生出暖暈,倩影輕輕映在帳篷上,脖頸纖長,姿態若柳,一舉一動儘是婉約,給人無限遐想。
兕子指揮侍女把水抬出去後,蹲在旁邊忍不住抱怨,「那些胡人對女郎如此不敬,真是太過分了!」
她剛剛險些氣瘋了,要不是若瀾拉著她恐怕都要擼起袖子去跟叱干拔列干架了。
「那些野蠻的胡人不喜歡女郎,我還不喜歡他們呢!是女郎非要嫁的嗎?還不是他們王做的決定,哼!我倒寧願他別選女郎!」兕子越說越氣,好在她還知道隔牆有耳,把聲音壓得很低。
「好了好了,小小年紀,別一天天愁得跟老太太一樣。」姜從珚見小姑娘比自己還委屈,仿佛被針對的是她,只好逗逗她。
兕子鼓起臉,氣呼呼地看她一眼:「女郎,難道您就一點兒也不生氣嗎?」
姜從珚頓了下,悠悠說:「剛開始生氣,現在不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