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戰場上的情況再險惡,不管敵人再強大,不管有誰背叛自己,他都不會害怕,因為他確信自己承擔得起失敗的後果。
可現在,他竟然有些後怕。
萬一當時,烏達鞮侯沒有選擇去擋那支箭而是要她的命怎麼辦?
但……
這不是兩人的默契嗎?
他看到了她對自己暗示性的那一眼,也讀懂了她的意思。
這是最好的選擇,出其不意,成功了便不用受制於烏達鞮侯,他當時也是這麼想的。
烏達鞮侯費盡心機想要他的性命,他又何嘗不想趁機殺了對方,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烏達鞮侯在自己手底下逃脫。
他喜歡她的勇敢、冷靜、果決,這些有別於其餘漢女少有的特質,是當初選她的原因,可現在,他卻寧願她不要那麼勇敢,寧願她對自己開口說要他救她。
可是她不會。
閉上眼,腦海里便清晰浮現出她將髮簪刺向烏達鞮侯的那一幕,他沒有看錯,她是抱著某種決然的意志揮出那一簪的。
她一點也不害怕自己失去性命,對她而言似乎殺了烏達鞮侯比自己的安危還要重要。
為什麼?
拓跋驍不明白,如此柔弱的嬌軀為什麼會爆發出那麼強大的力量,為什麼她非要殺烏達鞮侯?
可有一件事他卻很明白,如果失去了她,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女子。
他當時將銀槍擲向了烏達鞮侯將要落在她身上的長刀,而不是趁機殺了烏達鞮侯,那一瞬間他來不及細想,或許,潛意識裡他已經做出了選擇——如果非要在殺了烏達鞮侯和保全她性命之間選一個,他會選她!
拓跋驍微微俯過身,伸出手,落在她塗滿藥膏的臉頰上,輕輕撩開一縷不小心粘連的髮絲,順著側臉繼續往下,修長的脖頸被一塊紗布覆蓋著,可他看到的卻分明是之前那道長長的血痕,鮮紅的血液刺痛他的眼。
拓跋驍此刻心裡生出前所未有的暴虐——
烏達鞮侯,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
姜從珚睡得不太。安穩,前世今生,紛繁複雜的場景不斷在她眼前閃爍。
「我們珚珚是最勇敢的,一點也不害怕做手術。」
「珚珚是爸爸媽媽的寶貝,爸爸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的。」
「珚珚,媽媽最近不太舒服,不能去看你了……」
「長生奴,長生奴,求長生,唯盼我兒,健康長生!」
「去吧,自有你外祖家照拂你!」
「長生奴,你只是一個小小女童,為何會憂心成疾?」
「阿珚,祖母允許你跟我們一起出門啦,太好了。」
「阿珚,到了長安可別忘記給我寫信啊,我想去長安找你玩兒。」
「珚珚……」
「長生奴……」
「阿珚……」
……
他們從四面八方圍繞著自己,姜從珚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看向誰。
世界一片天旋地轉,一張張熟悉的臉消失又出現,所有人都在叫她,她一時分辨不出自己究竟叫什麼名字。
「我叫姜從珚,卻不是前世的姜從珚,我是梁國時代的姜從珚。」她思緒終於清明。
前世的人影淡去,今生那些面孔越發清晰,姜從珚正想對他們露出一個笑,卻發現他們身後漸漸浮出一個虛影,等到虛影越來越凝實後,她才發現那是一個碩大的字——亡!
姜從珚忽然瞪大了雙眼,一時呼吸不過來,從夢中驚醒。
一睜眼,對上一張凌厲英俊的面孔。
第42章 他似乎第一次對她表現出除身……
姜從珚才醒, 眼神不太聚焦,周遭一片暗沉似看不到邊際,忽然有種「夢裡不知身是客」的錯覺,迷糊了一瞬,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他半隱在昏暗夜色中的臉龐。
帳內只剩一截細細的蠟燭散發著昏黃的微光, 照著男人骨骼分明的半張側臉和高挺的鼻樑, 他幽碧色的瞳孔沉寂而深邃, 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在這樣的光影里顯得有些莫測。
他不說話, 沉默在寂靜的夜晚蔓延開來。
姜從珚平躺著,這個姿勢不方便看他,掙扎著動了動,渾身卻像是散架了一般疼痛,尤其是腹部, 任何牽扯到胸腹的動作都讓她疼得抽氣, 連抬個手都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