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聲如洪鐘,放出這句話,擔心這個孫子還要說出什麼話來氣自己,怕自己真忍不住打斷他的腿,重重地哼了聲,大步跨出書房。
他一離開,書房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
張延薅住張徇的胳膊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你平時那麼鬼精的人,今天怎麼就偏偏要跟老爺子對著幹?把他惹急了,真使出軍法來看你不躺上十天半月。」
張徇垂下眼,表情並不在意。
他沒想能這麼輕易說服祖父,他也沒打算現在就倒向鮮卑,這只是一次初步的試探而已,但祖父的態度比他想的還要堅決些。
祖爺爺和祖父追隨太祖皇帝和昭文太子打天下,就算皇帝再不當人,只要梁國還在一天,祖父就不會放棄自己的責任。
但他不一樣。
他從沒見過太祖,也沒見過昭文太子,他自然是敬佩他們的,可他們已經不在了啊。更何況,當今這位跟他們張家可是有血仇的。
他剛剛那句話並不是氣話,涼州世代為中原抵禦胡人,做得已經夠多了,生活在這裡的百萬軍民,難道他們就該一代接一代地犧牲在戰場上嗎?
他只是想給涼州多找條路。
長生奴曾問過他這樣一個問題:如果一個胡族血脈的孩子,在他襁褓時期就被一戶中原人家收養,教他說漢話習漢字,他也不知自己的血脈,認為自己是個漢人,那他究竟是胡人還是漢人?反過來,一個漢人流落到胡人部落,他長大後跟著胡人一起劫掠中原,那他是漢人還是胡人呢?
她當時還就這個問題在他們幾個兄弟姐妹間組織了一場辯論賽,最終也沒辯出輸贏,裡面許多論點卻讓他印象深刻。
漢人,胡人,究竟是以血脈、文化、還是立場來區分的?
張乾見侄子垂著頭一直不說話,也寬慰一句,「你說的話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我也知道你都是為了涼州,但老爺子是個認死理的性子,他跟昭文太子的情誼,對他的承諾,不是輕易能放下的。現在就說這些為時尚早,我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為時尚早?早嗎?他怎麼卻從長生奴那裡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急迫呢?張徇想,這樣微妙而平衡的局勢恐怕很快就會被打破,天下平靜不了多久了。
——
曲姚比張徇早幾日離開,出了王庭後,他順路回了趟家安排好族中的事情,帶著姜從珚給的人繼續南下,終於抵達淮南。
「府君,有位曲姓商人遞來拜帖,說想求見您。」
桓均憑藉桓家的人脈,去年成功升任洪州刺史,上任半年有餘,已將身邊的班子搭了起來,今年正在跟本地士族深入交流。
曲?來了。
「將人請進來。」
第134章 主桓均、謝紹劇情……
洪州, 秦時為豫章郡。
洪州位於整個南方的中心位置,南北聯通中原和嶺南,東西毗鄰揚州和荊州,水系發達, 襟三江而帶五湖, 實是南方的交通要道, 同時擁有大片富饒的平原, 堪稱南部大糧倉。
姜從珚得知桓均來此上任後, 毫不猶豫分派了人手跟過來, 倒不是幫他做官,而是在這裡興建新的瓷窯廠。洪州府在後世能得到瓷器之都的美稱,自然是這裡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
反正有人脈,不用白不用。
桓均見她這麼不客氣,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
當然, 這對他也是有好處的。
此時士家大族多習慣用漆器、金銀銅器等, 陶器也用,只不如漆器和金銀銅等來得華美,顯不出他們的身份和尊貴便不受重視,直到兩三年前長安城中出現了潔白如雪的瓷器。
瓷器比陶器更為考驗燒制技藝,細膩無暇,稀有又昂貴, 完全符合貴族們的審美和增顯身份的需求, 瞬間受到各層士人的狂熱追捧,甚至叫人為此寫了無數詩賦。
可惜白瓷產量太少, 一直處於供不用求的狀態,誇張的時候,一個普通的白瓷盤都要賣到百金, 一些稀有的青瓷彩瓷更是千金難求,可以想見其中利潤,只是聽說這賣瓷器的商人背後靠山很厲害,還與涼州有關,貪婪的士族們才沒敢下手罷了。
桓均知道白瓷背後的主人是姜從珚時,他竟沒感覺詫異,好像她做出什麼他都覺得這是應該的,旁人做不到的,她卻可以。
桓均也就暗自在心裡嘀咕了幾句,來洪州上任,理清這邊的頭緒後就特意批了地方供她的人建廠,每個環節的批文也一路通暢,還親自出面組織了當地幾個家族做些運土、運柴等的力氣活兒,自然,瓷器廠是付工錢的。
一通操作下來,瓷器廠建得十分順利。
眾人一開始還持觀望狀態,等到第一批瓷器燒制出來,大家真見到了價值百金的t瓷器時,洪都府就沸騰起來了,各家紛紛找上門來購買,瓷廠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