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她感官有些矛盾。
她跟拓跋懷的接觸不算多,見過幾次面,拓跋懷對她不算熱絡,態度卻比那些鮮卑貴族更尊敬些。
不是偽裝出來的尊敬,她沒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敵意,大概是因為他從小在漢人中長大所以不排斥漢人?
再說去年麥苗事件,也是得他大力相助若瀾才能順利將土默川掌控在手中,雪災後還冒著危險幫拓跋驍去各部查看情況,及時回報消息。
而且,原本的歷史上拓跋懷跟匈奴水火不容,一直在聯合漢人抵抗烏達鞮侯,後世對他的評價頗為正面,許是基於這點,她並不希望拓跋懷成為自己的敵人。
姜從珚暫時存疑,打算等他回來再看情況。
拓跋驍回軍時留了部分人手,解決完王庭的叛亂,重新調撥了大軍去支援叱干拔列,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要不了多久應該就能傳回消息。
又過了幾日,叱干拔列果然傳回消息,他與拓跋驍的援軍裡應外合,已經擊破慕容鰭的叛軍,現在正在收拾殘餘勢力,但隨之一起回來的,還有……拓跋懷?
他受傷了,重傷,為救叱干拔列受的。
這麼巧t?
姜從珚讓張復去給他看傷,隱晦地提點了句,但張復回來後向她稟告,「他的傷是真的,傷勢很重,胸前中了一刀,離心臟只有毫釐之差,小腿骨折,其餘地方還有許多箭傷,失了不少血,要不是救得及時恐怕已經沒命了。」
聽了這話,姜從珚陷入沉思。
一個人為了達到目的,真能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嗎?
這種躲在暗中籌謀多年的人,不該更加謹慎珍惜自己的性命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姜從珚有點亂。
到現在為止,並沒有證據表明拓跋懷跟這些事有關係,她確實有能力直接殺了她所有懷疑的人以絕後患,可僅僅因為懷疑猜忌就殺人的話,她與歷史上那些多疑昏昧的掌權者又有何區別。
越是身居高位,越要約束自己的喜惡,不能因為擁有了決定他人生死的權力便濫用。
但她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她叫來何舟,讓他派人暗中監視拓跋懷,一旦他有什麼動作,立刻來告自己。
時間一晃來到七月。
叛亂的餘震終於散去,該處理的人已經處理,王庭也陸續重建。
重建時,許多人竟沒選擇搭帳篷,反而來請求姜從珚派人幫他們建土屋和土炕。
經歷過暴雪和夜襲,他們發現土屋是真有用啊,保暖又堅固,又擔心今年的冬天像去年那樣寒冷,有條件的人家都想建土屋,修房造物的施工隊都快忙不過來了,土料石料供應不上,好多人還因為誰家先建誰家後建而鬧矛盾,真是鮮活又熱鬧。
姜從珚的新房子也裝修布置好了,牆體刷成朱紅,牆柱塗金漆,以琉璃綠瓦覆頂,檐牙雕琢,施幔帳、置桌椅屏圍、插鮮花,整座院子高大、敞亮、絢麗,帶著明顯的漢人風格和審美,好似長安城的宮殿憑空出現在了草原上。
通過風散過味兒,里外仔細打掃乾淨,用香草熏過,擇了一個好日子,姜從珚和拓跋驍正式搬進新居。
「我給我們的新家起了個名字,叫長寧院,你覺得怎麼樣?」姜從珚問男人。
拓跋驍:「好。」
姜從珚:「……就一個好?」
「我覺得挺好,還要說什麼?」
「……」也是,她不能指望他說出多風雅的話。
取名字時她也沒多想,下意識冒出了這兩個字,長寧,她希望今後的日子能長久安寧。
中原有辦喬遷宴的習俗,姜從珚沒有大辦,卻邀請了蘭珠一家,當然也包括拓跋勿希。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踏進拓跋驍的地盤。
蘭珠早好奇中原的屋子是什麼樣,今天終於得見,看直了眼。
「阿珚姐姐,你的房子比我想的還要好看。」
姜從珚笑道:「我帶你和丘力居去逛逛?」
「好呀好呀。」
於是三個女人加上彌加小傢伙,自顧自地去逛著玩兒,丟下拓跋驍和拓跋勿希兩個大男人立在院子裡。
兩人對視一眼,實在沒什麼話好說。
拓跋驍率先跨進屋子裡,坐到主座上,也不招呼拓跋勿希,幸好有阿榧在旁邊添水倒茶才不至於顯得怠慢。
「六王子,請用茶。」
拓跋勿希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但明顯能看出他的不自在。
他跟本不想來,是丘力居和蘭珠非要拉著他來。
蘭珠抓著他胳膊說:「阿干,阿珚姐姐都親自邀請你了,你就去嘛。」
丘力居勸:「你沒跟可地延尋一起造反,反而幫了可敦,你其實已經接受王了對不對,既然這樣,為什麼不願意跟王交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