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她注意到男人的狀態有些不對,他表情看似尋常,實則全身都緊繃著,像在壓抑什麼。
「怎麼了,是又發生什麼了?」她放輕聲音問,心裡無由來地有些不安。
「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姜從珚喉嚨發澀。
「張復給你配過避子藥。」男人的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
姜從珚驀地瞪大眼,瞳孔似受到某種極為疼痛的刺激驟縮了下,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麼,又聽他繼續說,「我知道,你從小身體就不好,現在還不適合有孕,那時我們剛成親你怕我不高興所以不跟我說,我不怪你,這大半年我們不是想了別的法子了嗎,以後不許再吃藥了,張復也說了,藥吃多了傷身。」
「只是,以後你不許再有別的事瞞著我了,不然我真的會生氣。」
他近乎自言自語,兩隻大掌鉗著她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捏碎,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甚至在發抖。
姜從珚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連藉口都幫她想好了。
以男人剛烈直率的脾氣,他究竟是廢了多大力氣才說出這番話。
此時此刻,只要她點個頭說個好,一場風波好像就能這樣平息過去了,可對上男人的眼神,她卻什麼都做不了,眼眶泛起了酸,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
拓跋驍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回復,只撞見一雙水光憂傷的黑眸,一顆心直往下墜,渾身血液都滯緩凝固住了。
她的沉默讓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好像要將這虛幻的美好撕開,讓他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珚珚,你愛我嗎?」他聲音顫抖得厲害,帶著孤注一擲的希望和絕望問出這個問題。
他目光緊緊抓著她,像一條條鎖鏈,將她綁得密不透風,幾要扼住她的呼吸。
他明明如此強勢,可強勢的表象下,他一顆心早已掛在了懸崖邊緣,搖搖欲墜。
若他一開始問出這個問題,為了維繫兩人的關係,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她或許會趨利避害地應承他,可經歷了這麼多,他在她面前完全敞開心扉訴說少時的傷痛,為她出兵,為她放棄城池,一次次用行動證明他會堅定選擇她,永遠不會拋棄她。
這樣濃烈而真摯的感情,她沒辦法不觸動,所以,她不願再用任何謊言去欺騙他,哪怕她知道,只要她往前輕輕抱住他兩人就能跨過眼前這道裂隙重歸於好,可她做不到。
「珚珚,你告訴我,你愛我!」拓跋驍眼裡布滿血絲,幾乎發了狂,對她強勢地命令。
姜從珚只含著淚看他。
拓跋驍表情一僵,仿佛終於認清了現實,握在她肩上的大掌漸漸失去力氣。
「你不愛我?」
姜從珚的心很亂,她沒料到藥丸的事突然暴露,猝不及防,更沒料到拓跋驍的反應。
如果他怒氣沖沖地質問她、指責她,或因此而厭惡她,她都能接受,偏偏他半點沒責怪她,反而自己說服了自己,然而,他卻敏銳地撕開了另一個更加尖銳的矛盾,比藥丸更直戳人心。
她一直不出聲,任自己怎麼逼問她就是不肯說出那個字,拓跋驍終於明白了,她不愛他。
呵呵,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她是愛自己的,或許不如自己愛她那麼多,但她也是愛的,原來這都是他一廂情願。
難怪她總對自己的親近推三阻四,難怪上次問她愛不愛自己她不肯正面回答,是她根本不愛他。
拓跋驍悲愴地笑了聲,「你現在連騙都不願騙我了嗎?」
猛地又想到什麼,他臉色變得扭曲又狼狽不已,「你是不是早就厭倦日日逢迎我,直到現在終於忍不下了,那次我想你幫我吃時,你是不是覺得無比噁心,認為我跟欺辱阿母那樣的人沒什麼兩樣?」
姜從珚眼睫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竟把自己跟那些人相比。
她張了張唇,剛要否認,拓跋驍卻不想再聽,轉過身大步跨出了臥房。
「拓跋驍……」
她頓了兩秒,連忙追出房門,可男人步子又大又快,不過幾息時間他的背影就已完全消失在了院中。
她呆立在門口,凜冽的寒風刀子般落在人身上,寒意刺骨,她還穿著單薄的寢衣,完全無法抵禦,整個人仿佛墜到了冰湖中,幾乎失去知覺。
阿榧在廂房守著等候吩咐,卻忽聽主屋裡面傳出激烈的聲音,她沒太聽清,可語氣這麼憤怒,肯定鬧矛盾了。
王和女郎雖然經常拌嘴,可從沒真正吵過這麼凶的架。
王出去時還好好的,女郎今晚也一如往常,還特意等王回來,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事的樣子,究竟發生什麼了。
她急得不行,卻不敢進去打擾,只能時時留心著動靜,然後沒過多久就看到王從臥室里衝出來,周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勢,再看女郎也追出來了,她心下一沉,王和女郎確實出事了,還是大事。
「女郎!」阿榧忙過來扶住姜從珚,一摸她的手,冷得像冰,「外面這麼冷,您穿得這麼薄,小心凍病了,快進屋去吧。」
姜從珚似也聽不見,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