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能怪她,當時明明是徐少安先做出那些過分的事,占盡了她的便宜。
且不說什么小意哄著,至少也該軟聲剖白一番,求得她的原諒。
可徐少安呢,過後不僅沒見到他對自己變得更殷勤,甚至還不如從前,只撂下了兩句話便不知所蹤,之後再沒有別的舉動了。
任誰經此都是要生氣的,她對徐少安已經足夠大度了。
想著想著盛喬又生了一肚子氣,連早膳都沒胃口了,乾脆直接去了水榭。
在濟善堂讀書的孩子都是經歷過洪災,年幼失怙,因此十分珍惜此時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每日課前根本不必先生催促,便提早過來溫習功課。
平時盛喬都是踩著點過來的,絕不遲到,但也從不會提前太久。
今日見她來的這麼早,學生們都有些驚訝,幾個性子開朗的甚至還主動問她,「先生,您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這話問的,盛喬不禁有些臉紅,輕咳了一聲拿出先生威嚴,轉移話題道:「昨日我交代下去的課業寫完了了麼,拿來給我瞧瞧。」
幾個孩子立刻老實了,乖乖地回座位拿了課業呈上,盛喬也不再去想那些男女之事,專心致志地給學生講評起課業來。
在洛州也待了一個多月了,盛喬這個書學先生也做了有小一個月,從一開始的只會寫不會教,到現在已經能在講評時侃侃而談了。
「顏公筆風端莊雄厚,臨摹時切忌拖沓無力,燕尾也不能拖得太長,會失了顏體的勁道……」
盛喬拿硃筆在學生交上來的練習上圈出了幾個字,「你瞧這幾個字,都是由兩部分組成,你起筆利落,落筆卻綿軟,且兩便結構重心不對,一下失了美感。」
說著,她自己拿筆一筆一划地示範起來。
她的楷書承自父親,原本只是小時候父親讓她練來靜心用的,盛喬那時嫌枯燥無趣,但這個日復一日的寫下來,雖然仍覺得無趣,竟也慢慢習慣了。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靠寫字謀生。
這讓她驚訝,也讓她隱隱得意。
因此每次寫字的時候,她都拿出十二分認真的態度,生怕被學生挑出半點不好,砸了自己的招牌。
幸而學生們都很崇拜她,圍在她身邊既欽佩又羨慕。
盛喬從前在家都是最小的那個,一直受兄姐們照顧,此時面對這些比她小了不少的孩子們,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晨起的朝陽逐漸升高,透過兩側的竹簾照進水榭,光影撒在盛喬身上,為她姣好的容貌鍍上一層金邊,遠遠看去,仿若神女下凡,矜貴又漂亮。
徐肅年在假山的涼亭上已經坐了很久,視線一動不動地釘在盛喬的身上,看她說話,看她笑,看她鋪紙研墨,看她挽袖落筆,一舉一動都透著自信和明媚。
直到下課的鐘聲響起,學生們紛紛起立與盛喬告別,徐肅年才終於回過神,起身往水榭的方向走去。
這院子原是孟家的一處別院,花園裡的修築的假山也都是為了給後宅的娘子們閒遊觀賞用的,因此假山雖然建得不高,台階卻是層層疊疊、彎彎繞繞。
徐肅年嫌一步步下台階太麻煩,走了幾步就直接撐著假山凸起的石頭跳了下來,等他拐上長廊時,正看到盛喬裊裊婷婷的身影在往這邊走。
學生們都在後面的水榭上課,長長的迴廊只有他們兩個人。
盛喬剛拐過來就看到了他,腳下頓了頓,然後當沒看見似的繼續往前走。
徐肅年離著老遠就看到了她的表情變化,原本還帶著笑,一見到他立刻變得面無表情了。
徐肅年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在她走過來的時候抬臂攔住了她。
盛喬並不意外,沒等他的手臂碰到自己,便很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卻也沒有開口的樣子,只一臉冷淡地抬眼看他,一副「我看你還想說什麼鬼話」的架勢。
她紅潤的嘴唇抿的緊緊的,兩頰也緊繃著,但因為帶著一點軟乎的肉感,繃得再緊也不顯嚴肅,反而有一種強行挽尊的可愛。
徐肅年險些沒忍住笑出聲來,但也怕盛喬真的生氣,在唇角勾起的下一刻就抬手掩住了唇,輕咳一聲把笑意壓了下去。
兩人離得近,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就能察覺到,盛喬又如何看不出他是想笑,她心裡更是不滿,抬頭冷冷地瞪著他。
無論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她都不要再理他了。
盛喬在心裡打定主意,可等了半天也不見男人說什麼,而是從寬大的袖間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油紙包,遞到了她的面前。
盛喬皺眉,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徐肅年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解開了油紙包上的麻繩,將一層層包裹的油紙拆開,露出裡面的廬山真面目——
居然是六個晶瑩剔透的豆腐皮包子。
「你……」盛喬不知道說什麼。
徐肅年說:「早上沒吃飯,不餓嗎?」
盛喬很驚訝,「你,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