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索顫巍巍地伸出手,被砂金握住,下一秒,手骨上傳來一陣大力。
砂金收緊手掌,八風不動地保持微笑:「辛苦你了,醫師。」
「沒什麼。」蘭索嘴角抽動,往後縮了下手,被砂金拽住,無法脫離。
火花在兩人之間噼啪閃爍。
眠眠被開門的動靜吵醒,漂移進後頭的沙發角里,腦袋鑽進縫隙底下,見是蘭索,高興地要跳出來。
別出來——!
蘭索嚇得不輕,三名替身使者立刻出來,按住蠢蠢欲動的眠眠,往沙發角里拖。
「咕?」眠眠的眼睛裡透著乾淨無邪的疑問,被拉走時尾巴還一下下拍著地毯,一秒後,聲音消失在立式盆栽後面。
「醫師,還不放手嗎?」砂金保持著手掌交握的動作,眼睛彎起,探究般揚聲。
兜帽底下,蘭索悄悄翻了個白,收回被捏得很痛的手——這個人模狗樣的壞傢伙,明明先前攥得那麼緊,嘴上卻還倒打一耙。
氣氛一時間有點古怪,職員視線在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上轉了轉,小聲問道:「總監,現在方便讓醫生看診嗎?」
「當然,隨時可以。」
砂金走向小沙發,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視線灼灼:「醫生,坐。」
蘭索心裡猛敲小鼓,短短十幾米距離被他走出跋涉的感覺,每一步都艱難無比,最終,他還是坐在了砂金身邊。
混沌醫師的兜帽披風尺寸略大,不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整個把蘭索罩住了,繡著暗色紋路的帽子蓋過眉眼,只露出一點鼻尖、嘴唇、下巴,顯得比平時更陰沉冷漠。
他坐在沙發上,姿態拘謹呆板,像是在思考什麼。
「醫師?不看診嗎?」砂金道。
兜帽下的嘴唇漸漸抿成一道平直的縫隙,灰霧不受控制地從披風下外溢,就像一道道濃重黑沉的怨氣。
所以,混沌醫師一般都怎麼給病人看病?
蘭索非常為難,他不知道身後這位職員有沒有見過這位『混沌醫師』工作時的模樣,更不清楚自己這樣冒名頂替會不會給砂金的『病情』造成額外的負擔,尤其是,他是個假醫生。
「醫師?」砂金催促。
蘭索背對職員,嗓子裡擠出一聲悶悶的『嗯』,手指抬起兜帽邊緣,露出一隻眼睛。
他眼睛是漂亮的淺色,像一枚晶瑩剔透的琥珀珠,藏著點猶疑和哀怨的時候額外漂亮。
砂金看著對方的眼睛,解讀他的唇語——『你來真的?』
不然呢?
砂金歪頭的弧度傳達出這樣的訊息。
蘭索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地拉起砂金的手,往自己這邊一拽。
砂金踉蹌一下,裹緊的浴袍散開一點,露出鎖骨到胸口的皮膚,平坦,白皙,皮膚細膩,幾乎和新浴袍同色了。
蘭索的視線飛快在對方胸口掠了一下,而後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握著對方的手掌卻在微微發抖。
砂金差點笑出聲,如果蘭索是狐人,大概此時耳朵已經在空中微微顫慄了吧。
與此同時,蘭索在思考另一件事,
明明砂金天天在胸前開奶窗的,居然沒被太陽曬出痕跡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恢復力——埃維金人一貫在毒辣的烈日下曬著,沙漠星球的風又乾燥,還能保持這麼好的皮膚觸感,這難道也是什麼獨特的種族優勢嗎?
又或是公司的水土養人?
「醫師,能稍微別那麼粗魯嗎,我可是病患。」砂金的手撐在沙發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凹陷,他攏好浴袍,語氣禮貌,仿佛只是單純提意見。
熟悉對方說話風格的蘭索可不這麼認為,威脅都快滿溢而出了。
「好呀。」
蘭索放下兜帽,因有所忌憚而無法放鬆的頸側線條當即軟下,縈繞在他周身的僵硬感褪去,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壞心眼的笑。
注意到他的轉變,砂金心裡突地湧上一股不太妙的感覺,果然,蘭索傾身,兩隻手握住了他的手掌,釋放灰霧,絲絲縷縷的霧氣順著手指接觸的位置湧入,附著在砂金的皮膚上。
那一瞬,砂金有種被某種黏膩的東西攏住、絞緊、舔舐的感覺,但灰霧是霧氣,它理應乾爽、順滑、不可捉摸,很快,那種奇怪的觸感就消失不見了。
灰霧將他包裹起來。
無孔不入的力量輕盈至極,幾乎不可感知,它肆意遊走,吞噬,一路撩撥所有或戒備或放鬆的神經信號,一切感知被攫攝,操縱,令砂金感到不安。
他抬頭,被兜帽籠罩的蘭索沒有絲毫表情,他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像,唯有唇角的笑意證明他還是個有自主意識的有機生命。
視野中有灰霧在躍動,感受和被星期日調律後差不多,沒那麼糟糕,至少不會有該死的粉紫色波浪圈在腦子裡胡亂攪,但也不好受,在經絡中流竄、隨意撥動的觸感過於明顯,像是被人拿捏每一寸皮肉,充滿怪異感。
「怎麼樣,現在是不是溫柔很多了,病人先生?」
兜帽里傳來輕緩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