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灰霧浮動在地面,滲進柔軟的地毯和平整的牆縫,致盲中,一無所知的公司職員恭敬地站在桌邊,等待混沌醫師給出診斷。
砂金注視著籠罩在他皮膚上的灰霧,恍惚間,無數凝出虛影的替身使者從虛空中走出。
它們或站或坐,或躺或臥,緩慢將霧氣般的四肢搭在雪白浴袍上,像某種依靠本能行動的怪物,眷戀地蹭著砂金的頭髮。
「這就是你的治療方式嗎?」砂金看著某縷勾連在他掌心的灰霧尾巴,抬頭道。
「比起治療方式,更像一種獨特的安撫手段,經混沌醫師蘭索診斷,總監你的身體沒問題,非常,非常健康。」
蘭索雙手交疊在一起,一本正經道。
灰霧越纏越緊,仿佛要將砂金先前公報私仇握他手掌那一下討回來,雲霧變為磚石,沉重地壓在對方身上。
「可我最近一直在做噩夢呢,醫師。」砂金說。
他露出一個很罕見的、有點憂鬱的笑容,手指張開,合上,試圖收攏灰霧,霧氣變得興奮,在他掌心沸騰。
像撕扯棉花,一縷縷灰霧分離開,發出微小的咕唧聲。
砂金輕笑一聲。
被拆開的那段灰霧似乎因為自己發出了奇怪的聲音而不好意思,它繞過砂金的手指,纏上手腕,停住不動了。
隔著兜帽,蘭索表情相當耐人尋味,他瞪著那截膽大包天的霧氣,暗暗磨牙。
你又不是狗,或者眠眠那種憶域迷因,你咕唧個什麼勁。
裝可愛是可恥的,懂嗎?
「噩夢很快就會過去,接下來是美夢時間。」蘭索說。
砂金瞥了傻呵呵站在茶几旁的職員一眼,心思電轉,將灰霧抓在手裡,揉著玩。
灰霧團在他手裡,像個流動的捏捏樂。
真沒出息。
蘭索悄悄翻了個白眼,隨即意識到替身使者們在集體意識中竊竊私語的信號,與砂金有關。
聽清它們在朦朧中產生出的念頭,蘭索眉頭狠狠一跳。
幾乎同時,那名矮小的替身使者將頭顱從沙發背上垂下來,蹭了蹭砂金的頭髮。
集群意識開始變得很吵,起初是雜亂無章的噪音,像無數牙牙學語的怪物齊齊說話,聽不出個所以然來,頭疼得想睡;過了一會,不成文的內容變得清晰,透過思維傳遞過來。
「好軟。」
他聽意識群中有使者如此表達。
蘭索頭皮發麻,好在有兜帽擋一擋,令他的表情看起來沒那麼奇怪。
「你確定了嗎?」砂金捏住試圖逃跑的灰霧,對蘭索說。
嗯?
確定什麼?
被群體意識干擾,思緒有點跑偏,蘭索不清楚之前砂金有沒有就他的回答給出反應,他思忖兩秒,覺得對方大概又在試探他的態度,只好沉默。
這種沉默令砂金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那扇門是開著的,你依舊可以……」
「餵。」
蘭索打斷他:「你覺得事到如今,我會痛快地說一個『好』,然後乖乖從你的房子裡滾出去嗎?」
砂金沒回話。
「我承認我不擅長處理這種人際關係,對你……也曾經有過逃避的心思,但仔細想想,除去互相毆打的日子,這段時間相處得還算愉快,樂子也不少。」
蘭索頓了一下。
雖然有部分樂子是從他身上薅的,但都信仰阿哈了,樂子來自哪其實不太重要。
「所以,你想試試?」砂金說。
「不要說的這麼,嗯……」蘭索磕巴了一下,他找了個比較中性的形容詞:「奇怪。」
砂金哼笑了一下,只有氣音。
他知道蘭索本來想說什麼——曖昧。
「那麼,容我換一個問法,你想重新和我做朋友嗎?」砂金說。
「嗯。」藏在兜帽下的下巴上下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