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婆又指向岑娘子,「喚她娘子,喚我婆婆。
「我家小門小戶,沒有太多講究,當不得什麼夫人主子的叫法。你往後只要勤快聽話,旁的別多想,我虧待不了你。
「若有其他……」
「哼哼。」王婆婆冷笑一聲,眼裡噙著狠厲,「我家雖不會對你動私刑,但轉手賣回給人牙子,可也有的是苦吃。你自己好生掂量掂量!」
王婆婆的狠話足夠震懾住一個鄉下沒見識,又被爹娘輕視的小娘子了。
萬貫慌忙跪下,急切的表忠心,「萬貫不敢的,您吩咐什麼,我一定聽話,在鄉里我、不,是萬貫,萬貫最勤快,家裡的農活、做飯、上山割草,我都做得,我、我吃得也少,求您別轉賣我。」
她說的語無倫次,顯然是慌極了。
她惶恐無依靠的樣子,打實可憐,元娘都蹙著眉,有些不忍心看。
可元娘也清楚這不是自己能插手的,阿奶做什麼都有她的考量。
果不其然,王婆婆伸手把萬貫給扶了起來,板著臉道:「汴京沒有動不動下跪的規矩,出了門還這樣,要遭人笑話。」
她上下打量起萬貫,搖了搖頭,「太髒了。」
說完,王婆婆有條不紊的安排起來,「元娘,你不是千里迢迢帶了舊衣裳嗎,尋兩套齊整些的出來,一會兒阿岑你比著腰改兩針就成了。」
齊整些的意思是不怎麼打補丁的舊衣服,橫豎現在到了汴京,王婆婆是不會允許元娘穿那些粗布麻裙出去的,是什麼身份穿什麼衣裳,該有的體面要有,否則叫人家起了疑心,巴不得咬下你一塊肉。
這樣的衣裳給萬貫穿卻是剛好,也不浪費,剛好元娘比她身量寬些,改起來很容易。
「你身上也得洗洗,先前住的鋪蓋里有虱子吧?」王婆婆火眼金睛,一看就明了。
萬貫臉紅得滴血,繃著肩膀點頭。
王婆婆倒也不生氣,「好在艾草還有剩,煮了沐浴,再用篦子好好篦一篦。」
這便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了,王婆婆為人處世就沒出過差錯。
萬貫眼裡,霎時除了羞恥就是滿滿的感激了,只覺得天爺垂憐,讓自己遇上了頂好的主家!
但王婆婆到底是王婆婆,有時候一張嘴能把人割得皮破血流,「沒沐浴完前,不許進屋裡,你就待在院子,那貓兒也不許碰,別過了虱子,它才拾掇乾淨的。」
萬貫低著頭,躡躡說是。
即便被王婆婆這麼說,萬貫眼裡也只有不安卑怯,尋不出一絲不滿異議。
王婆婆的一雙眼睛說是毫不為過,是人是鬼壓根討不過她的眼睛,她從見了萬貫,就知道這是個老實孩子,現下愈發確定,但該有的打壓還是得有,一開始就得把規矩定好,往後才好相處。
其實不怕對下人好,就怕下人往後拿喬托大,反過來就是欺壓主人了,總得認清身份,這才是對她好。
正說話間呢,小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徐承兒,她看著陳家人都聚在一塊,還有生人,頓時有些不知道如何下腳。
她又不傻,哪能不知道氛圍怪怪的。
徐承兒尷尬的哈哈笑了兩聲,對著王婆婆和岑娘子問好,嘴上道:「我和元娘約好了一會兒去州橋附近走走,不知是不是打擾了?」
她猶疑的說完,迅速湊近元娘,兩個人打起眉眼官司,問是怎麼回事。
倒不必元娘去說什麼,王婆婆開口了,她見到徐承兒就露出長輩的慈和微笑,「怎麼會,元娘初來乍到,有你這麼好的孩子帶著在汴京走走逛逛,我是最放心的。
「你別多心,這是家裡新買的婢女。我們犀郎上學堂去了,留下我們一屋子老弱,還是得有個下人幫著分憂。」
徐承兒恍然大悟,她對買一個下人做活這事,表現出了極大的認可和習以為常。
三及第巷裡的宅子,地段好,能住的怎麼也有點家資,僕婢成群不至於,可買上一兩個分擔活計是常有的事。
買的奴婢到了家,那就沒什麼需要避諱的了,只當做看不見便是了。
但徐承兒還是個極好心的小娘子,她打量了一眼萬貫,最後停留在了腳上,忽然道:「她的腳像是比我小些,恰好我有窄了的舊鞋,婆婆您要是不嫌棄,剛好我可以拿過來。雖說是舊的,尚算乾淨。」
王婆婆當即笑得神色飛舞,「好哇,那哪有嫌棄的道理,婆婆先謝你了,我正愁怎麼辦才好呢,總不好剛買回來就叫她光著腳,太不像樣子。」
徐承兒很是溫馴有禮的陪王婆婆聊了兩句,哄得王婆婆眉開眼笑。
王婆婆主動道:「好了好了,我一個老婆子就不拘著你們了,不是約好了要一塊出去麼,別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