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元娘配合問道。
「那三個人都是水櫃街俞家染店的孫兒,竇家阿嫂的親侄兒。同你說話的那個,是學問最好的一個,私塾的先生都說他來日必定能有功名。」徐承兒道。
元娘不明所以,「嗯。」
所以呢?
徐承兒見她不開竅,到底現在在竇家的地盤上,不好多說,只是恨恨道:「你啊,唉呀。」
徐承兒急得跺了跺腳,無可奈何,「算了,我們先去找竇姐姐。」
竇家阿姐的屋子門閂未合,輕輕敲門,她便蓮步輕移走到門前親自開門,而非隨意的喊一聲自進。
元娘見到她的第一眼,便是驚艷。
無關容貌,而是居移氣養移體,讓人有的那股子勁,言笑沉穩,體態輕盈,品味不俗。
這是富貴人家精心教養才能有的。
她塗了點胭脂,如映霞芙蓉面,細長柳葉眉,因是居於家中,穿了身綿軟舒適的冬綠裙衫舊衣,卻愈發顯得她腰肢細長,氣質嫻雅。
元娘忽而察覺到自己的不足,與其相比,自己方才行禮走路時強繃的儀態不過是虛有其表。
若是短時相處,唬一唬人還可以,一旦待久了,很容易看出不同。
她心底湧起些好奇,要如何才能長久的顯露沉雅氣質,就如竇家阿姐一般。
很快,元娘就顧不得多想了,一縷縷幽香在進門的剎那飄入鼻間。
她再仔細一看,原來是桌上的薰爐點了香,邊上還放了本翻頁的書,和一個用過的杯子,想來是竇家阿姐方才在看書。
而進門的左手邊是架多寶閣,倒沒擺什麼昂貴的古董瓷瓶,憑竇家的家底,即便說富裕,也做不到給閨中女兒的屋子擺上價值千金的擺件。
上頭的格子裡放的無非是幾本雜書、做成橘子模樣的花燈、燒制的小泥人等各種有趣好看的物件。
竇家阿姐的屋子很大,進門的一塊,除了多寶閣,最前方靠牆擺著桌椅,中間是個小爐子,可以熱茶水,也可以冬日取暖。
右側放了屏風,裡面應該是浴桶,左側用帘子隔開,裡面是拔步床,邊上還有紅木雕花的衣箱跟梳妝的桌案,半開的妝奩里擺滿了絨花、簪子等。
窗戶下則是一個繡架,刺繡最費眼睛,擺在那白日光亮最足,能方便些。而繡架上頭萬紫千紅不知繡了什麼,但看樣子應該快繡完了,恐怕是她的嫁妝。
竇家阿姐的日子,在整個三及第巷都是上上等的。
她招呼元娘和徐承兒坐下,還給她們各沏了碗蔥茶,蔥茶是用蔥段和金銀花所煮,最適合天冷飲用,冬日的時候,幾乎每家茶肆都會售賣蔥茶。
徐承兒把自己買的薰籠奉上,「竇姐姐將要成婚,我不知送什麼,想到你屋裡*有薰爐,索性送薰籠,正好成一對。」
竇家阿姐微微笑,眉目清淺,聲音溫柔,「多謝。」
她待元娘和徐承兒都很溫和,即便頭一回見元娘,也不會厚此薄彼,用剪子剪了麻糖,一樣的分給兩人。
竇家阿姐溫柔寬厚,相處起來很舒服。
但是……
也有一些不對。
譬如,徐承兒給她送禮的時候,她臉上全無將要嫁人的嬌羞,雖也笑,卻是對著徐承兒,而非因婚事而高興。甚至,談話的時候不小心提及,眼裡也是淡淡。
這屋子雖拾掇得好看,屋內也暖和,可總迷漫著一點子悲意,尤其是窗下的繡架子,那正在繡的嫁妝,上頭紅紅紫紫的絲線恍惚一看好像血盆大口,不經意間嚼著人的血肉。
直到從竇家出來,元娘都覺得心口墜墜,悶得喘不過氣。
她莫名有點想哭,但流不出淚。
就是……惋惜。
但也沒來得及細想,元娘就去了下一家。
這下一家可是讓元娘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出錯。
是的,就是阮小二家。
元娘還特意提了條曬乾的魚,這是她用自己攢的錢買的,所幸汴京附近四條河,不買名貴稀缺的品類,大部分水產還是很便宜的。
她在徐承兒的陪伴下,鼓足勇氣敲門,已經做好了把魚送還給阮小二,然後被刁難的準備。
但開門的卻是一個很魁梧的青年,穿著短打,手腕用帶子一圈圈綁起,腳上是雙厚底黑靴,看著就很有武人的利落威風。
可他卻沒有仗著武藝逞兇鬥狠。
蓋因他一見到元娘和徐承兒,古銅色的臉上就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很有鄰家大哥對小孩的溫和寵溺模樣,「是承兒啊,又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