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那位關撲的路人。
他近些看,似乎更好看,容色灼人,叫人移不開目光。
第45章
元娘差點脫口而出,關撲路人四字,幸好理智還在,沒讓她失禮。
就是因為要說話的情緒戛然而止,她表情看著有些奇怪。
而且,對著如此好看的人,這個諢號實在是不合宜,都不必他說,元娘自己就能覺得慚愧的程度。
還好沒冒犯了他,元娘在心中暗想。
她正準備清一清思緒,好好問人家路怎麼走,卻不妨他先開口了。
「小娘子可是有何事?」他恰到好處的和煦淺笑,分毫不會叫人難堪。
因著他的態度,元娘也不自覺放鬆了些,她實話實說道:「我弟弟在這裡上學,正月進學辛苦,家裡人讓我來送些吃食,卻不想尋不到路,我來是想問問您是否知道怎麼走的。
「能在元宵前就喊學生來做學問的先生應該不多,我弟弟名喚陳括蒼。」
他注視元娘的目光始終溫和,且有分寸,並不會一直盯著瞧,僅僅是這點,就勝過了許多人。
因為元娘生得好,莫說是遇見年輕男子,就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也總是會毫不掩飾的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似在打量也似在覬覦。後者,總是黏膩令人作嘔,她很不喜歡。
不說別的,這位關撲路人的頭一次交談,元娘便生出一分好感。今兒日子真不錯,能遇到這般養眼的人物,難得脾性也不叫人討厭。
隨著他開口,元娘的心情更好了。
「我有印象。」他收攏起魚食,把半滿的碗信手放在桌上,「是個很聰慧的小兒,與他同上一堂課的學生年齡都比他大上不少,因而很是醒目。」
他起身時腰上的玉玦晃動,湛藍的外裳在湖邊瀲灩光的折射下顯出柔和光澤,一如他帶給人的感覺,寬厚、有禮可親、遊刃有餘。
他退開半步,與元娘拉開了些距離,即便是有外人經過,也絕不會覺得他們在私相授受。
這是應有的分寸。
許是怕自己說的簡略,不能叫元娘信服,也是為了叫她對生人的緊張多緩解一些,他如閒話一般,笑道:「即便我不識得他也無妨,整間學塾,能不過年節,只帶著學生苦做文章的只有一位先生,我便是想推辭尋不到,都稍顯艱難。」
他的語氣近乎揶揄自嘲,言辭詼諧又態度溫和。
元娘果然被逗到,從進來開始就不自覺蹙起的眉頭松展,輕笑彎眉。
他沒有過失的讓元娘把食盒遞給自己拿著,二人畢竟還是生人,他一旦提了,元娘不管是拒絕還是同意,總都是不那麼心情鬆快的。
他維持著萍水相逢的生人之間,應有的距離,只抬手請她先走。待元娘邁步動了,他才略前她半步,為她帶路。
若是一直埋頭走路,直到到了為止,雖說隔得不算遠,但氣氛一旦沉默,便多少有些尷尬。
離了水榭,卻仍舊沿著湖邊,風不免偏大,他不著痕跡的站在了靠湖的一邊,擋住呼嘯的冷風。他穿著簡單的道衣,這道衣並非道士所屬,反而是大多數文人偏愛的衣裳,斜領寬袖,這時自是被風吹得衣袂翻飛。
若是尋常人,定然要顯得侷促凌亂,但事情證明,真正的美人是不會有窘迫的時候,只為他添了幾分勾人心魄的凌亂美。他的衣袍被吹得顯現身形後,才讓人驚覺他文士外表下的高大身量,胸膛開闊,而不是風一吹即倒。
借著這風,他順勢講起湖水的由來,權作枯燥路上的解悶之用。
「這湖水連著暗渠,通往汴河,看似平靜,卻無時無刻不在暗流涌動。」
「是這宅院先主人最愛看的風景。」
「先主人?」元娘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禁不住仰頭望他,語帶疑惑。
「這處學塾本是王老太傅的私宅,他致仕後,便教授幾個聰慧的小兒。他過世後,兒孫感念他一生為人師道,又因他去後,族中無子弟為官,漸漸中落,便把此處改為學塾,收攏孩童入學,叫朗朗讀書聲依舊。
「如今為你弟弟授課,正月依舊勤勉的,便是王老太傅的侄兒。」
元娘還是頭一回聽聞這些,她只知道學塾收人有些看天資,而這家私塾頗有名聲,一聽聞她弟弟在那進學,基本都是誇讚。
「你知道的真清楚,也是此處的學子嗎?」元娘說完,便是懊惱一拍頭,「我真是,能在此處,想來定是,何需多此一問。」
他側耳傾聽,並不言語,不承認也不否認。
其實認真較起來,他的確也能算此處的學子,只是教導他的並非如今的任何一位先生,而是那位已故的王老太傅。他今日來此,也是因著汴京雖繁華熱鬧,可他外出遊歷幾年,已有淡淡陌生,倒是莫名想起幼時跟著王老太傅的情形。
他父親是標準的士大夫,信奉教子需得嚴苛,方不會養出紈絝,又因著祖輩從商,最怕被人以出身教養諷刺,所以定了種種家訓規矩,妄圖一蹴而就有讀書仕宦之家的清正風氣。
不論成效與否,但他幼時結結實實受了不少苦,按王老太傅的說法,好好的孩子被教的迂了,沒有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