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自以為動作隱秘,卻不妨做完以後,方一抬頭,就與魏觀的目光相對。
他似乎洞察了些什麼?
應該不至於吧,元娘自覺兩回見面,都把承兒掩得很好,應該不至於瞧出端倪。她正納悶呢,只見魏觀先是沖她一笑,接著看了眼文修,忽而面向王婆婆,開口說話。
「您實在客氣,我這位表弟除了對讀書刻苦,便是對吃食上心,從不流連歡場。他終日抄書,所掙的錢無非是用以買筆墨與品嘗佳肴,若是您不收,豈非叫他勤勉錯付?」
元娘看著他轉向自己的含笑目光,眨了眨眼。
這是……發覺了什麼,在同她透露嗎?
第53章
元娘的推測沒錯。
因為,魏觀接著問了文修一些,看似笑吟吟地閒聊,卻無形中叫文修把目前的情況說了說。
倒也不算偏私誰。
因為文修行得正坐得直,品性上挑不出大瑕疵。
愈是了解,愈是滿意,反而不會因為不熟悉而生出誤解猜測。
原先,她們只知道文修父母雙亡家境貧寒,殊不知所謂的家境貧寒並非窮到只剩下間茅草屋,反而有屋有田有買賣,只是他當初年幼,被族親瓜分得差不多了。
還好文修有魏相公這個遠房舅舅,當年魏相公還不曾身居高位,也只是外放熬資歷的小官,寫信請同年幫著斡旋,好賴保住了宅院並幾畝薄田,每年能從佃農那收點地租,又有忠心的老僕相護,叫他得以平安長成。
甚至,他自己閒暇時也要下地耕種。
因為收來的地租太少,連溫飽都只是堪堪夠,更莫說還要求學了,筆墨束脩皆是省不得的開支。
直到後來,魏相公調任回汴京,官也漸漸做得大了,想起還有這麼一個美玉之才的遠房外甥,他有心讓魏家從此成為詩書傳家、累世官宦的大家族,所以族中的青年才俊,都有心栽培。
但單憑魏家之力,還是不夠,便連外嫁女的血脈也一併算上,只要是足夠出眾,就捨得出錢栽培。
魏相公定下嚴苛的家訓,還給族中子弟延請名師,魏家的族塾即便在汴京也是有名氣的。人人都道魏相公治家有道,門風清正。
有此好名聲,他在官場也平添了幾分好處和裨益。
總之,彼此都有所受益,文修不必為束脩苦惱,還能在汴京有住處。他能如此年輕便考中舉子,除了他自己有天資肯勤勉外,泰半是受了魏家恩惠的緣故。
尋常人家能出一個舉子,夜裡做夢都要笑醒,而魏相公家裡,可是能湊齊一個雅間座位的。
在元娘偷偷記下文修透露出的脾性、喜好、家境時,文修正與王婆婆閒話田間事,情緒頗為高昂,激動不已,連聲都高了兩分。
「對極對極,還是您老人家厲害,我頭回種稻子時手上沒準頭,滿以為種得越多越好,哪知道大多種得過密了,苗木細長、倒伏,最後收成少得很,若非有堂舅遣人送銀錢救濟,怕是就餓死了。」
王婆婆難得在汴京看到個既會讀書,又會種地的後生,難得還會說話,言語詼諧,關鍵是還愛吃她做的菜。
她因為常年板著臉而生出的深深皺紋都鬆了些,兇相不再,表情欣賞,「這也不怪你,農桑複雜,便是農人也要經年累積,才能熟練耕作,哪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好的。你頭一年種稻能收穫已是不易!」
元娘在邊上聽著,偷偷瞧了眼窗外,果然看到灶房窗邊有一點影子,想來是承兒正趴在窗上努力偷看呢!
如此想著,元娘難免露出些神色,悄悄彎唇,如狡兔般靈動不可捉,又有些孩童的無辜頑劣。
元娘滿以為無人能知,可卻不知道自己的細微神情正被人瞧得一清二楚,甚至對方的目光也落在了灶房的窗上,眼中流露瞭然。
但他並未揭露什麼,甚至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是已經及冠的成年男子,於他而言,兩個小娘子的小心思,不過是置之一笑罷了。
又因為能夠體諒,所以稍稍相助。
倘若能成就一段姻緣,或是就此察覺不合,免受蹉跎,都不失為一件好事。
而事後,他亦不會多嘴。
魏觀垂眸,不再參與進文修和王婆婆的交談,只靜靜聽著。
趁著這個時候,元娘尋了藉口,說要上樓,在王婆婆不耐的揮手下,她悄悄把灶房裡的徐承兒而引上閣樓。她可艱辛了,兩個人得儘量踩出一個人的動靜。
好不容易上了閣樓,元娘多穿了件厚長袖對襟褙子,也算對得起自己剛才說冷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