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如此。」元娘點著頭,又苦惱搖頭,「好生複雜,也不知我何時才能學會。」
「慢慢學。」魏觀看著她,始終笑得溫柔,「倘若你不嫌棄,我願一直教你,直至你熟練。」
這話倒是合元娘的意,她前面說那話,其實就是期盼他能自己主動提,正中她下懷。元娘悄悄掩去唇角翹起的弧度,儘量只做出感激的神情,「真的嗎?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就怕會麻煩你。」
「豈會,今年既不能科舉,我甚閒暇。」魏觀溫聲道。
元娘彎眉淺笑,臉頰揚起甜甜笑意。
方才磨茶粉不甚磨得多了些,還剩下不少,魏觀便繼續教元娘,但這回不是他來,而是元娘來,若有哪個步驟不對,他再幫著提醒。
元娘記性佳,步驟沒有記錯的,但一些需要用巧勁的地方,上手後卻未必能掌握好。
譬如竹筅擊拂茶湯,她就一直擊不出沫。
她明明記得魏觀方才就可以,自己現下用了更多的時候,為何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元娘把求助的目光落到魏觀臉上。
元娘蹙著眉,她被阿奶養得很好,少女窈窕,纖濃合宜,白淨美麗的臉上被愁雲籠罩,似乎很是苦惱,叫觀者忍不住心顫,不由得想哄她開懷。
何況,魏觀對她的態度一直與旁人不同。
若是對旁人,他只會生疏地淺笑,靜靜候著,並不言語。
但面前的是元娘,他主動相詢,頗具責任感的幫她解惑,「要用巧勁,是腕上的勁,如此才能打得起來,也能省些力氣。」
元娘試圖照著他說的做,但總是拿捏不對,不得其法。
她疑惑地歪頭,靈秀淺淡的眉毛蹙得愈發厲害。
魏觀再三斟酌著字句,提起道:「若不介懷,我與你同握竹筅,你可以試著感受力道。」
元娘聞言,直怔愣了兩息,而後才挪開目光,盯著旁處,頷首輕聲道:「嗯。」
「冒犯了。」他道。
魏觀這才伸出手,他的手要比元娘大很多,勻稱修長,指頭上有厚繭。以他的家世,不可能下地做農活,那個位置,想來是常年寫字才生出的繭。
元娘也常握筆,但遠不及魏觀明顯,甚至是日日勤勉不綴的犀郎,也沒有那麼厚的繭。想來,魏觀也是極為用功的人。這才好,元娘暗自點頭,她就是需要聰穎有天資,還知道勤勉上進的人,這樣才能高中。
而魏觀的談吐見識不凡,待人接物應對自如,這樣的人,比耿直不懂轉圜的人要適合做官。元娘選中他,是仔仔細細剖析過的,而且他還是魏相公的親屬,雖不知遠近,但終歸有處可倚靠。說起來,和她何嘗不是緣分?
其實俞明德也不錯,比起魏觀,兩家要更相熟一些,而且俞明德的爹娘為人一個清正,一個寬仁,俞蓮香雖有時不大有分寸,品行卻不算壞。
但他年少,還沒有真正長成,雖比范大郎的愚拙要好,可也沒特別彰顯的好處。等他經受磨礪,等他蛻變,有太多不穩固的外因存在,元娘要的是儘量萬無一失。
所以,魏觀是她目前最最好的人選。
元娘斂去思緒,專心低頭,好奇的看著已經握上來的魏觀的手。
他並未直接環住她的手,甚至是避開,兩人的手分別在竹筅的兩段,他儘量放慢動作,讓她感受手腕上是怎麼用勁的,又是如何擊拂。
這般感受幅度,元娘似乎有些明悟。
魏觀見狀,則動作稍快了些,因此,即便有心避開,手指或手心,總是不經意間觸碰,又迅速分開,再觸碰,如同永無止境的折磨,時時牽引人心,用線斷斷續續扯著。
她能感覺到,他的手很燙,男子的體溫都是這般燙嗎?
除此之外,還有茶湯清香,夾雜著他身上如霧凇化開的冷淡氣息,縈繞在鼻尖。
邊上,已經煮開的泉水,正在紫砂壺中沸騰、翻滾,不斷發出悶悶頓頓的聲音,人看不清裡面的情形,不知內里如何沸騰,只能通過滾水擊打壺面的聲音判斷。
以及那上揚的,白茫茫一片沸水霧氣,濕濕潤潤,四下散開,遮住了人原本清明的視線。
一切都變得緩慢,任由霧氣蔓延,滿室寂靜,只能聽見愈發激沸的滾水聲,以及……始終未停的竹筅擊拂茶湯聲,一聲聲極為清脆,一觸既離,卻在不斷交匯,並不停歇。
終於,擊拂聲止。
元娘欣喜的聲音傳來,「成了?」
她笑意嫣然,眉眼彎彎,說不出的歡欣喜悅,「我真的做好了!魏郎君,你看,我做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