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怕的!
這有什麼羞?
元娘虎著臉告誡自己,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還隔得這麼遠。
她什麼時候如此不爭氣了?!
又不是月夜私奔。
反覆勸解自己一番後,元娘可算是神清目明,臉上尋不出一絲羞怯之色了。但她又忍不住忐忑,自己方才的反應是否太大了,魏觀還站在原地嗎?
元娘一手搭在窗戶框子上,慢慢的、猶豫忐忑的向外探出身子,白皙美麗的面容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下對襯得極為醒目,瑩白得仿佛會發光。
沒叫元娘失望,魏觀仍舊佇立在原地,身形修長如玉,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縱然影子瞧不出面貌五官,可他良好的儀態,使得陰影中都可窺見主人的風姿氣度。
他還在!
元娘的唇角悄悄翹起,神色頓時輕盈,眼裡也盛滿笑。
這個時辰,巷子幾乎不會有人經過,家家戶戶也都閉緊小門,但若是高聲說話,還是會引起注意。
可隔得這麼遠,不高聲是聽不清對方說什麼的。
元娘把窗子徹底支起來,露出小半個身子,與他遙遙相望,即便如此,就已經覺得心頭微微泛甜,如飲了蜜酒一般。
她專心看他,眼睛不自覺彎成月牙兒。
好在,許多事是不用言語就能表達的,魏觀抬頭,微笑望著她,月光下,他的身形愈發挺直,直到他將左臂抬起,才叫元娘看清藏在陰影下的東西,也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舉起的是一個食盒。
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就叫元娘明白了緣故。
都來不及讓魏觀繼續,她就瞬間起身離開了窗前,快得都有影子了。還沒等瞧清,元娘又出現在窗前,但這時候她身邊似乎多了什麼。
月光朦朧,卻依舊能視物,很快,就叫人瞧清是怎麼一回事。
一根粗麻繩捆住木桶上的提手,順著白牆,元娘慢慢往下放麻繩,木桶也漸漸往下落。
元娘平日裡都是這樣買過路小商販的吃食的,有時一碗餶飿,有時兩個胡餅,或是酸辣甘滑的麻腐,吃著可香了。
但是阿奶不讓她夜裡吃太多,怕積食,半夜裡傷了胃,所以她都是偷偷豎起耳朵聽,一有小販的吆喝聲,就支起窗戶等著。
興許不獨她一個小娘子是這樣乾的,那商販一見她敲窗戶攔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停下來用手比劃要幾文錢,再看著她吊木桶下來,裡頭裝著銅錢,他們也會把吃的放進木桶。
故而,她放麻繩的動作可熟練了。
一看就知道沒少干。
魏觀曾經聽她講起過,但的確是頭一回見,不由輕笑。
元娘是不可能聽見他的笑聲,可她不瞎,魏觀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他望著自己時彎起的眼眸,既是訝異,又是失笑,仿佛在看不知事的孩童。
她只是小小的違抗了一下長輩的要求,夜裡容易餓罷了,但已經及笄,哪是什么小童,怎麼能用這般目光望著自己。
瞥見他笑吟吟望自己的樣子,莫名的,元娘有些惱。
也不知這人是否真的喜歡自己。
她該不會是會錯意,萬一他把自己當妹妹呢?
不喜歡時還好,真生了點情意,元娘便忍不住多想,一時忐忑,一時糾結,偏想起他時,心口又泛起甜,叫她如纏在一塊的絲線,怎麼也理不清,惱人得緊。
好生可惡!
如今兩人一個在高牆上,一個在巷子下,她縱然是想逞嬌嗔怪人,都無處施展。
說不準正是因此,他才毫無遮掩,笑意盡顯。
因為他知曉,此番情形下,她連質問的話都沒法說。也不知是誰誇他為人君子的,分明和常人一樣,還更促狹!
元娘惱歸惱,可手上的動作沒停,面色變幻幾許,木桶也已經被她提到窗前。她抓住木提手,將木桶拎進窗子裡,索性盤腿坐在美人榻上,把食盒拿出來打開。
方一掀開蓋子,濃烈的鮮香撲鼻而來,不獨是油炸的香味,還有辛辣嗆味。
不出所料,最上頭那一層放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旋炙豬皮,沒有一絲殘存的毛髮,甚至因為鋪炸比原先膨脹了兩三倍,鼓起金黃的泡,元娘一看就知道這炸得正正好,別看鼓得大,但可薄了,又薄又脆,半點不費牙。
上頭撒的香料末必定有茴香、砂仁、花椒,定然還有其他的,混合起來的香味很勾人。
元娘克制不住,咬了一口,脆響輕薄,入口微微的麻和辣,那賣吃食的陳婆婆必定放了許多茱萸,正因此,舌頭被香辣嗆住,晶亮的油脂嘗不出膩,反而和香料混合,只有油脂被炸後的獨特香氣。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