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父親愁眉苦臉下朝歸家,說官家要尋早已失傳的《急就章》,聽聞有商賈曾在敦煌小方盤城得了幾枚漢簡,正記錄著《急就章》殘篇,只是這商賈到了金陵後便失了音信。
官家所需,便是再離譜,下頭的官吏也得照辦。於是這些時日汴京多有官吏領了外差,一路人冒險前往敦煌,沿著疏勒河畔挖掘,只盼能得更多漢簡,另一路便往金陵明察暗訪那商賈蹤跡。
大宋因厚嫁之風盛行,男女成婚都較前朝更晚,但謝祁年歲雖輕,家中卻自幼為他訂了一門親事,婚期將近,六禮都過了一半了,他便也被想藉此討好官家的父親也派了出去:ldquo九哥兒,你便先往金陵尋這簡牘,若無消息也不妨事,順道前往陳州過定吧。rdquo
他與姨母的長女自幼定親,只不過因兩家距離遠,加之男女大防,謝祁攏共也只見過三四回。最近見的一回,還是三年前父親帶上全家到陳州下聘時,屏風後那個沉默佇立的模糊身影是謝祁對這位表姐僅存的印象。
果然往金陵尋人是大海撈針、白忙活一場,謝祁逗留了好長時日,也尋得了其他幾本孤本書畫與古籍,雖不如《急就章》這般珍貴,也算小有所得,想來足夠父親拿去邀寵了。
他寫信告知父親後,便啟程往陳州去。家中已將與表姐過定的箱籠與禮幣先行送往陳州,可不知為何,姨母家一直沒有回信,這越接近陳州,謝祁也總覺右眼皮直跳,心裡也沒上沒下的。
謝祁因家學淵源,信奉讀萬卷書不如行行萬里路,是常跟隨幾位叔父外出遊學的,在外舟車勞頓慣了的,倒不覺辛苦。而且這回出來已是十分順利了,往年他出門,總是先遇劫匪後遇盜賊,不是翻船便是翻車,那樣坎坷他都從不會有心緒不寧的時候,如今卻連胃口也減了。
真是怪了。
怕不是他又要行霉運了?
硯書捧過碗來,早已饞得直咽口水,勸道:ldquo九哥兒莫要多思了,快趁熱吃罷。rdquo
謝祁瞥了眼,有些挑剔地用筷子撥動那燉得軟爛的肉丁:ldquo這可是豕肉?哪兒來得?豕肉腥膻,白糟蹋了這一碗湯餅了helliphellip都與你吃吧,我吃燒餅便是。rdquo
說著便要放下筷子。
豕肉總帶著一股奇怪且濃郁的騷味,這讓宋人與唐人相似,變得以羊肉為貴。
在文人之中更是如此,文人用來形容美食的字:ldquo膳、饈、羹、饌rdquo都與羊有關,與豬從無關係。
《禮記》還曾言中:ldquo君子不食圂腴rdquo,因此在宋朝,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不愛吃豕肉,有些人還認為,豕肉是僕從之賤食。
硯書原也是富農之子,是數年前因蝗災家破人亡才被謝家買去為仆童的。他不識字,更沒讀過《禮記》,但他見過餓殍遍野的慘狀,故而對豕肉沒有半分歧視,壓根不知士族中還有這等為了當君子不肯吃豕肉的操守。
在自家主人發呆的那片刻,硯書不顧燙都埋頭吃了大半碗了,聞言忙將頭搖得好似撥浪鼓:ldquo九哥兒試試便知,奴奴覺著,便是咱們謝家手藝最好的那方廚子也不及,這娘子的手藝只怕去樊樓掌勺也使得了!九哥兒聞聞,哪有什麼膻味?這湯餅,湯鮮味美,無一處不好,奴奴平生未曾吃過這樣美味的湯餅,這舌頭都快吞下去了。rdquo
見硯書整張臉都要埋進碗裡去,謝祁也被他那呼嚕呼嚕嗦面的模樣感染,鼻尖那香氣縈繞更是誘-人,便重新取了筷子與湯匙,嘗了一小口湯。
令人擔憂的腥膻味道果真沒有出現。=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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