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大人以為如何?」
耿德佑臉色僵硬,心道他以為如何?不如何!
給南下城池加稅兩成不說,還要給北上城降稅?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他微微側頭,朝靜站在中書令前的尚書令看了眼,餘光注意到輕輕晃動了下的笏板,他心頭一定,道:「稅收若不同,南下城百姓定是不願,此舉有失公允,倘若他們大鬧,拒不交稅該如何是好?」
「拒不交稅?」
容燁輕笑:「誰不交稅,便扔到北上城去。耿大人當官兵是擺設麼?這點事若都做不得,便趁早給做得的人騰地兒罷。」
「豈能如此!」
耿德佑瞪大眼,被他三言兩語堵得說不出話。
他再朝尚書令看去一眼,滿心焦急,心道您再不說話,攝政王都要把事兒定下了!
本來是要給自身撈些好處的,北上城如何關他們何事?他們要的只是銀子!
少了小半的人口稅,錢充國庫後撈都撈不到多少油水!
好在尚書令不是來當吉祥物的,見勢不對,他出列,低眉道:「臣有異。」
「陛下,攝政王心繫民生,憐民心疾苦,此等聖心臣萬分欽佩。」
「然,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倘若南北稅收不同,釀造南北對立之禍端不說,南下城也並非所有人都富裕,交的起多加的兩成稅。此番區別對待,只會激起民怨,實乃不妥。」
「林大人說得是。」容燁笑了下,「既如此,那要不乾脆別多收這兩成稅?畢竟如您所言,貧民交不起吶。」
「國庫若要富足,總要做些取捨。」林鳩道,「一起收稅雖然對弱勢群體有所壓迫,可如今春耕在即,必不會那般緊張。反而若按你所言會生出些變故,實非良策。」
他帶頭說話,底下的人便一個個出列,附和著他的決定。如今容燁手底下的人少,此番一動作,優劣勢盡顯。
容燁唇角的笑意未散,等一個個跳出來的朝臣說夠了,才悠悠然道:「諸位大人這般想多收這兩成稅,到底是真想要國庫充裕,還是暗藏私心?」
「貧民交不起丁稅,必會起義反抗。先皇在位時鬧過的那幾場起義本王遠在邊關都有所耳聞,諸位大人不會都忘了吧?」
「民生怨道不作為,還要加重稅務,諸位大人到底是為陛下著想分擔,為大衡思慮,還是想為著自己的私庫多進幾個字吶?」
他含笑的話音落下,方才蹦得厲害的朝臣全部垂下了頭,臉色僵硬。
林鳩臉色一沉,知道這丁稅一事,容燁是要和他死纏到底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無聲嗤笑。作為三朝元老,他年歲已經很大了,眼睛卻仍舊有著精光。
抬眼,他直直看向小皇帝。那有些渾濁、仿若泥潭的眼深深懾住他。緩慢地啟唇,他慢聲道:「陛下怎看?」
第18章
容軒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一瞬。
如同被毒蛇纏繞絞緊的窒息感壓迫著神經, 他僵硬在龍椅上,眼睛受驚的收縮,久久沒能憋出一句話。
「陛下。」
倏地, 耳邊響起仍舊帶著笑的聲音。
猛然掙脫出來, 容軒無法抑制地深呼吸喘息,掌心一陣刺痛, 血滴在明黃的龍袍上,他僵硬地轉頭,視網膜里出現容燁那張臉後才徒然安心下來,有了實感。
他下意識道了聲:「皇兄。」
「諸位今日吵鬧到了陛下,衝撞了龍體,叫陛下腦袋都有些發昏了。」容燁輕輕一嘆,道:「退朝吧, 明日上朝再議,總要給陛下思慮的時間。」
「您說是吧, 林大人?」
林鳩臉色這下是真真難看了。
他還真沒想到容軒和容燁的關係已經好到了這種地步, 容軒還怯懦成這般, 僅僅一眼便能被嚇得神思不屬。
當真廢物。
到底年歲大了,他合眼壓下戾氣, 道:「攝政王說的是。陛下既然身子抱恙,臣等自不便強留。」
容軒穩住聲, 道:「那便退朝罷。今日之事,諸位大人且明日再議。」
……
下朝, 容燁徑直去了御書房。
容軒落他半步,進去時他已經坐在了御座,提筆批閱著奏摺。
「皇兄……」他捏著衣袖,走到桌案左側擺著的椅上坐下, 低垂著腦袋,小聲道:「今日我又沒有做好。」
容燁尋常樣就是副笑面,只是笑得薄涼,所以容軒總怕著。可他娘死了,原本就不受寵,如今坐在這椅子上,底下全是虎視眈眈的朝臣,他能依靠的只有容燁,就算怕也只能硬著頭皮去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