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如此,一貫如此。
他必須聽從來自於親人的任何命令——這事聽起來有些荒唐,但容初弦並不覺得難做到。那一切都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比如說成為劍修、拜入弒劍宗成為大師兄、修煉至合體修為……一直到成為父母親眼中,最合格的繼承人,他只要做到就好了。
但此時,容初弦是第一次抗拒來自父親的命令。
沒有更多的糾結、掙扎與思索,它就那麼自然而然地發生了。容初弦甚至並不因此覺得為難,他只是平靜地開口——
「不。」
在說出來之後,容初弦甚至沒有任何要為這句話所解釋的意思,便準備離開了。以至於那位高高在上、表情也不曾有一絲變化的容家主,在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
容初弦居然拒絕了他。
他並不因此覺得憤怒,反而是理所應當地認為、終於迎來了他的獨子遲來的叛逆期那樣——在下一瞬間,心劍出鞘,圍剿住了容初弦。而仍在優雅用餐的容夫人,在下一瞬間也召出了自己的劍,配合著劍陣刺殺而去。比起一場單純的教訓,簡直更像是真正的殺招。
容初弦也同一時刻召出本無心,應對著兩名合體大能可怕的左右圍攻。
這簡直就是衝著死斗去的。
至少容初弦的身上開始出現絲縷傷口,旁邊伺候的下人已經在第一時間撤離,廳中那些由劍木製成的家具被損毀之後,還勉強保留著原來的形狀。
這一處已經儼然由用餐之地,變為了戰場。
容初弦下手也足夠不留情面,於是在他父母高堂的身上,也留下了數道劍傷。
容家主的頭髮在被斬斷一截時,容夫人似乎有些詫異地「咦」了一聲,開口:「初弦,看來你很堅持了。」
「看來讓你出去歷練,倒將你的心訓野了。」容家主的語氣平緩,卻是不怒自威,「為什麼不能聽話一些?」
「這件事——不可以。」
容初弦道:「我不會娶親。」
容夫人問:「你已有心悅之人?」
容初弦沒有說話,似是默認了。
容夫人:「這不是一件好事。他讓你失控了——」
容家主也默契地接上了妻子的話,「留不得。我會殺了他。」
容初弦的劍意當中,驟然摻上了一分凜冽的殺意。他沒有開口,只是劍招寸寸逼近,甚至讓他的父親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他徹底管控這個長子的全部之前,容初弦似乎變得比他想像中要強大一些了。
沒有再繼續打下去的必要。
於是容家主收回了劍,有些不解地問:「你如此排斥與舟家人聯姻嗎?我還以為,你倒是挺喜歡姓舟的那個——」
容初弦的耳朵略微動了動。
是哪個?
容夫人在此時,也十分恰逢其會地開口:「舟家的小少爺我見過,生的實在漂亮,人也頗有靈性——舟夫人與我說,阿慈那孩子心悅你已久。我便替你應承下了這樁婚事,沒想到你竟然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也不行。
正在容夫人已經十分自然地想要藉由容初弦的那個「心悅之人」威脅他時,容初弦在此時,忽然便收回了劍。
容初弦面色依舊平靜如水,無絲毫異樣變化。
「知道了。」
容初弦復又行禮,離開了廳中。
容家主略微思索,詢問:「——『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容夫人:「應當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於是兩人達成共識之後,便用術法恢復了碎成齏粉的茶杯,又坐下繼續飲茶。
長子的叛逆期來到,又非常突兀地結束了。
只是容家雖已達成一致,其樂融融——另一處。
西淵舟家。
吞下那枚又苦又大、讓我覺得只是舟微漪蓄意報復、為了給我一些苦頭吃的藥丸;又服了幾劑湯藥,在屋中修養過幾日之後——我總算身體好全了一些,可以在屋外見見風了。
母親這段時日派身邊貼身的侍女來看過我一次,問過病情,還從過幾味對症靈藥來。
即便她未曾親自前來,也是我很少獲得的「優待」了。畢竟我從小時起便經常害那些弱症,母親也不過是遣醫師來看,不曾事事都問過,否則未免勞心費力。
上一次母親來看望我,我已記不清是何時了——或許是哪次病的真要死了的時候。
外出後,我還見到了幾日未見的裴解意。
我讓舟微漪不准罰他,舟微漪應下來,我卻總覺得裴解意身上附帶著一絲極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