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意卻流露出一絲迷惘,「屬下知道。」
「過去,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那是他和主人最為隱蔽、無人可以替代的連結。
不是嗎?
我幾乎有些想嘆氣了。
「過去是過去,你總不會想要一輩子都如此。」
裴解意自然是想開口反駁的,可我卻沒注意到裴解意過於緊張的神色,語氣平靜道,「所以我將禁制刻在了你的腿上——出竅期可重塑肉身,你也可以脫離這禁制了。」
「裴解意,我是有意的。」
害怕裴解意或許心中有什麼奇怪的負擔,我十分敞亮直白地開口。
「我還沒祝賀你突破出竅,離登仙更近一步。」
我看著他,言語輕緩,一字一句道,「這便作為,我恭賀你的第一份禮物。」
「——你自由了。裴解意。」
「從此你有健康、完整的身體。」
「有青雲直上的登仙之路。」
「有一個只屬於你自己的……自由的神魂。」
裴解意不再作為人魔,他是修真界年輕一代的天才,宗門長老的親傳弟子,大道之途光明平坦。那些陰翳過往,都隨著親手報下血仇而被掩埋,他還有「未來」。
好似一切都再無遺憾了。
我對著裴解意,露出一個非常短暫而淺淡的笑容來。
是真心為裴解意掙脫那些過去,而感到高興。
……我二人今日起,也算分道揚鑣了。
我推己及人,如果曾經和誰有這樣一段尷尬的過往,那我恐怕會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如果裴解意就此疏遠我,我倒也不會覺得失落。
日後,我要是能從別人的口中,聽到裴解意這樣一位雷靈根天才的相關傳說,說不定也是極為有趣的經歷才對。
我們有著無人知曉的過往,再奔赴於不同的未來。
想到此處,我隨意地也安慰了裴解意一句。
「你放心,知道你我過去聯繫的人並不多——在登仙宗當中,也無人會拿此來構陷於你。」
實力永遠是最快讓人閉嘴的良方,何況驚雷長老還護短,也不會讓裴解意曾經當過「家奴」一事傳揚出去。
我並不擔心他在這一點上受人欺凌。
裴解意有無數次想要開口。
他不在乎那些。無論是「健康」、「完整」的身體;青雲直上的登仙路;還有所謂的「自由」。
「自由」好似被粉飾過的殘忍的事實,他對於裴解意更直接粗暴的意義其實在於——
「被拋棄」。
在大多數情況下,裴解意也並不抗拒那些,但前提在於——
他不要走進,沒有主人的未來。
沒有舟多慈的未來。
過於強烈的、一個接連一個的打擊,讓裴解意的唇微微翕動,卻乾澀地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的頭部好似遭受著重擊,於是思緒被徹底攪散了,一下比一下更加混亂。
原來禁制的消失,是主人刻意留在了會被替代的化神玉上。
他和化神玉一樣,
被扔掉了。
裴解意控制不住地想:為什麼。
那個時候,主人就已經決定要扔掉自己了嗎?
是他做錯了什麼?
在混亂當中,裴解意無比艱澀地開口,「所以,您從來不讓我對旁人提起,您是我的主人,是為了這一日嗎?」
我略微遲怔了一下,才意識到裴解意說的應該是在登仙宗內部的事,應道,「嗯。也有這個原因。」
雖然更多的原因也在於,在登仙宗內明目張胆地和同門搞這些主僕之分,風氣也太壞了,要被抓典型的。
「原來如此。」
裴解意喃喃說,「……原來如此。」
所以主人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承認他的身份。
他一直都沒有被認可。隨時都可以被丟掉。
裴解意想起了方才,主人明明是說可以給自己留下禁制的。
深黑似淵的眼中,浮起了一層希冀意味。幾乎是抱著一絲僥倖,裴解意試探地詢問,「可是您剛才,明明……」
或許主人也有過動搖?
只是他做的不夠好,才讓主人改變了主意,沒有進行到最後——
這一絲幾乎顯得有些荒唐可憐的期望,很快就被碾碎的一點不剩了。
我聽見裴解意提出來的問題,「嗯?」了一聲,才意識到裴解意問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