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那八個胎兒。
吳橋聽得發怵,就算是連半點活路都沒有到甚至要易子而食的年歲,一戶人家都沒有那種可能找得出八個仍在腹中的胎兒或已經取出的死胎。
一戶,怎麼可能啊?
所以整個村子都參與了製作,屠殺,血和淚……
就像是為了印證吳橋所想那樣,老太太點了點頭:「金棺一經煉成,吳家村所倚靠的背山就挖出了一條相當駭人的白銀脈礦。官府不僅免除了村民的債稅徭役,開採和冶煉銀礦的巨大收入果真帶來了難以想像的榮華富貴。吳家村因為金棺法器所帶來的巨大的利益聯結逐漸從一個村子變成了一戶,棺材保佑吳家人世代大富大貴。」
一戶,所以,這口棺材讓一個村子成了一戶?
如果沒有新屍入棺,所有的人都要死,所有當年參與製作棺材之人的血親後代都會死!
可是,為什麼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回事呢?
「你父親的先人或許並沒有真正參與製作金棺材。」
許師憲不知何時又從脊骨背後抽出了那柄長劍,說道:「就像詛咒的範圍無法控制那樣,邪物所帶來的榮華也不受控。可是沒有被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是不值得信任的,所以或許,當年那些沒有真正參與到煉化金棺法器的村民就在宗族化的過程中被推擠出去了,直到與這個恐怖的連結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那為什麼?」吳橋振聲:「那為什麼他們要帶走我父親的遺體?」
他甚至沒有說到「謀殺」。
沒有證據的事,就算再多的懷疑,吳橋也不會用沒用證據的事情去詛咒任何人。
「沒有人說過,屍解的遺體必須是自家人啊。」
許師憲揮劍一指,劍氣彈出,霎時間靈堂之內天光大亮般,在一旁休息間淺睡的卓雲流騰地醒了神,一腳深一腳淺地跑出來時被眼前景象驚得瞬間跌靠在牆上。
存放先人遺體的冰棺不知何時竟兀自燃起一種肉眼不可見的巨大黑煙,如瘴氣般騰騰地升起幾乎遮天蔽日。
好兇啊,卓雲流跌下去的瞬間只能想到,真他娘的是大凶。
不過好在,被許天師寶劍一揮,倒是劈開半條生路,有了些許的喘息。
許師憲功成收劍,冷哼一聲道:「家仙,說得好聽而已,作孽罷了。造這法器的人都知道自己在拜神還是拜鬼,無法心安的。」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吳橋喃喃地道:「造金棺的人是為了活,他們的子孫也不是自願成為他們子孫的,終結這一切的因果,真的有辦法嗎?」
吳老太太嘆一口氣,眼神卻突然變得有些陰森可怕:「同你講這些是我不對,我該認命,但你也要認命才是。跑不了,你跑不了的小伙子,你是吳家人,這是你的因果,是你的報應……」
「這不應該是你的因果,天天。」
許師憲突然出聲,說著抬手又要拔劍,「你是他們的因果才對。」
「餵、喂,」一頭霧水的卓道長打斷他們:「這裡是靈堂,馬上就要卯時破曉,先收了神通吧,叫外人看見不好解釋……」
吳橋被他逗得一笑,先不說外人要如何看見,收神通?叫誰?許師憲嗎?
「你看看人家,」吳橋數落一旁恨不得卑躬屈膝的卓道長:「都是師出同門,怎麼許天師仙風道骨遺世獨立,你就這副爛泥樣?」
卓雲流真是竇娥冤,什麼都沒弄清楚又被奚落一頓:「先生啊,能一樣嗎?他是師我是徒徒徒徒徒孫,在你來道觀之前我一直當他是壁畫拜呢,這時候您可別搗亂了。」
一場大夜終於被昒昕的晨光殺死,沈小姐趕來了,大概是從後半夜開車來,披著一身濕漉漉的水汽闖進靈堂,跪倒在滿是黑煞的棺材面前。
因果,真的重要嗎?
真的能夠這麼簡單地為人類所理解嗎?
滴答、滴答。
吳橋其實想不明白,除了像個死人一樣繼續等下去,他究竟應該要做什麼。
第19章 片兒川
沈小姐趕來靈堂說得第一句話是問卓雲流:「生病去世的人到了那邊,病會好嗎?」
好愚蠢的問題,好痴的問題,好無奈的問題。
卓道長誠懇地同她解釋,人是肉體凡胎,病也是病的血肉之軀,帶不過奈何橋的,不必憂心。
可沈小姐不相信,硬是要求著卓雲流替她觀落陰。
沈小姐說:「我加錢,多少錢,我都可以加。」
觀什麼?吳橋其實不明白,他轉過頭看卓道長,只發覺卓雲流正神情嚴肅地蹙眉抿唇,似乎在思考什麼萬般重大的決定。
許師憲給他解釋說:「觀落陰,是一種道家秘術,又叫觀靈術或走陰,意指活著的人魂魄跟隨作法者的指引,進行出體,到陰曹地府遊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