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種好可怕好無厘頭的念頭出現在吳橋的腦子裡。
有沒有可能,會不會,其實上一個六十年快要結束時,被填入金棺里屍解的,其實就是沈小姐的父母呢?
不,或許,應該說原本被填進棺材裡的其實應該是這位姑祖母,但是她逃走了。
所以沈小姐的父母成了「替死鬼」。
吳橋不知道吳家人挑選屍解仙有沒有什麼既定的算法或準則,甚至不清楚他們是否真的知道,此「家仙」非彼「家仙」。
所以這一次,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吳家人為金棺找仙提前了許多年,提前許多年就開始物色,提前許多年就更換養料。
防範於未然。
天啊,恐怖。
但他就是突然有這種錯覺,吳老太太是知道自己要死的,要為了棺材而死,可是她竟然有辦法從這種詛咒里逃走了……逃走幾年,幾十年,一次、兩次,可人還是要死的。
有時候,正常的死亡都像是被詛咒。
如果諸位還記得,吳老太太並非是壽終正寢。
先人是因為感染了某種極其特殊的細菌,在相當短的時間內因為病情惡化而過世的……
放在人間,這回事都好似詛咒降頭、飛來橫禍,幾叫人唏噓。
就像是驗證吳橋先前的猜測那樣,沈小姐而後接著又說。
那些都是別人講給她聽的,別人包括姥姥,也包括那位朱小姐。
不過奇怪的是,自從她記事起開始,姥姥的經濟就不再像她自己說得那麼寬裕。
企業只是好小的企業,根本也沒扛過幾年前爆發的經濟危機。
信託公司呢?更是沒了蹤影。
所以她成年之後真的要好努力地工作,好努力地去掙錢,才能繼續維持姥姥體面又富貴的生活。
其實根本都沒辦法。
因為金棺的六十年要到了!
吳橋只覺得頭皮發麻,被自己的猜測駭到。
一個元運是六十年,六十年又分為各二十年的三個小運,進入最末一個二十年時,就像某種輻射的半衰期一樣,會在衰期的末尾逐漸減弱的毒性……
吳橋突然很想告訴她,告訴她或許想要知道的一切。可,這是詛咒啊,一種光是得知就要忍受無數猜測的詛咒。
吳老太太沒有告訴沈小姐,但她死了之後卻說給了吳橋。
好奇怪嗎?不奇怪。
隨著時代的推移,杭市的吳家越來越小,知道這口邪棺的人也越來越少。
繩子上的螞蚱都跑光了,繩子還有什麼用?
棺材還有什麼用?
吳老太太死了,她並非不知道沈小姐說的,她一定很清楚地明白,餵養金棺的時限就要到了,所以她才會急著和吳橋說,你要認命,你要認你的命,這是你的因果。
這是你的金棺。
按時地活,按時的死,按時地被屍解,按時的成為家仙,按時地被詛咒吃掉,按時地保佑大家累世榮華富貴……
她希望金棺能夠繼續保佑吳家人,她希望金棺能夠繼續保佑沈小姐。
惡毒嗎?
或許吧,也未必,畢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吳橋的猜測。
吳橋想,是自己惡毒才對,竟然無端地去猜想先人的惡行,可已經死去的人根本連為自己辯白都做不到。
這樣不也算是某種暴力嗎?
所以,吳老闆只是聽,只是陪沈小姐守靈,只是完成工作。
然後在天光大亮之後返回出租屋,拉起窗簾,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久久地不能睡著。
「代價是什麼呢?」吳橋問,「許哥,這個世間所有的業力,真的都會被逐一清算嗎?」
「不會」,許師憲垂眸答他,「不會,天天,沒有那麼公正的事。」
「好吧。」吳橋想閉上眼睛,可是腦子亂亂的,心思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下午、晚上都還要去工作。
還要活下去,吳橋知道,人類的命是不會因為某種無關緊要的業力因果就停下來的,所以他只能哄自己快點入睡,保證足夠維繫精神健康和生命體徵的睡眠時常。
……可他實在睡不著。
閉著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驀地聽見一旁許師憲似乎正念念有詞道:「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吳橋睜開眼,抬起頭問:「這是什麼意思?」
「淨心神咒」,許師憲說:「是道家八神咒中,排除雜念,安定心神時所用之咒。此咒能使凡心入於冥寂,返觀道心,入於清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