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對我說,往後十數年,爸媽愛她、疼她,供她讀書,中學、大學、研究生……從沒有一次因為她是個女孩而叫她放棄學業。小青也很爭氣,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一等一的好學生,畢了業也尋到了好工作,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有哪點比不上個男人?」
香火?吳橋聽著覺得好笑。
不過還是那句話,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君子。
聽到這裡,他大概也明白了過來,人的情感並不是能夠用是非虧欠說得清楚的。
趙女士與王先生結仍然和父母保持著親密而穩定的聯絡,想來,即便心中想要quot香火quot傳宗接代,父母還是為這個女兒付出了能夠付出的一切。
可是,心真的能夠藏得住嗎?
大概不行吧?
「吳經濟,你知道嗎?小青原本不想那麼早與我結婚的」,王序說著自嘲地笑了笑,「她不想那麼早結婚,不想那麼早生下小玥,當然,也不想那麼早地死去……我知道,我知道的。」
「可是」,王先生說著幾欲落淚,「可是,就在幾年前,岳父他居然被檢查出罹患了腦癌……」
他說不下去,突然伏案掉下幾滴眼淚,默不作聲,只是打濕了一點點衣袖。
吳橋抽紙遞給他,心卻一起往下沉。
腦癌,膠質母細胞瘤,趙女士的父親當然已經五十幾歲了,就算手術預後良好,能夠再多活五年的概率也不超過4%……
誰能想到,趙女士居然走在了父親的前面?
「我們發現得很早,還有動手術的機會」,王序悶悶地說:「岳父在進手術間前最後的心愿是,能看著小青生個孩子再咽氣。」
孩子?男孩。
吳橋嘆了口氣,實在冤枉。
這個孩子要了趙青的性命,睜開眼一看,仍是個姑娘。
「手術很順利,小青告訴我,爸恢復得很好」,王序說著又舉起酒杯:「岳父出院的那天,小青拉著我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王序笑了笑,苦笑。
「我早先同她求婚時她說,她同樣很愛我,只是還沒有做好準備從趙青變成一個妻子。」
那個時候,王序問趙青:「這話是什麼意思?「妻子」和趙青,有什麼不同?為什麼需要準備?」
趙青只搖了搖頭說:「不一樣的,妻子要生仔,妻子要照顧好一個家,妻子沒法做的事情太多,所以,再等我幾年好嗎?」
王序當然還是沒聽明白,可是他愛趙青,就像趙青愛他一樣。
所以那時他回答說:「沒關係,小青,我的求婚永遠有效。我愛你,所以在任何你想要成為妻子的時候,我都願意做你的丈夫。」
所以當趙青帶著戶口本牽起王序的手的時候,他什麼都沒多想,只是歡天喜地的領回了紅彤彤的結婚證,抱著妻子吻了又吻。
王序興奮地說:「你看,什麼都沒變,對吧?你是我的妻子,你也還是趙青。」
趙青沒有掃興,只是苦笑一下說:「陪我去趟醫院,給我爸辦出院手續吧。」
……
「年底我們辦了酒,很倉促,因為時間緊,要安排好一切其實沒有那麼容易」,王序說:「不過小青很快開始備孕,其實我也覺得會不會太快,簡直跟完成任務一樣。只是又實在說不上哪裡不對,我們相愛、結婚、生個孩子,這難道不是幸福嗎?」
吳橋聽明白了,趙青沒有怨懟,只是她的孝道是一個孩子。
這個故事裡唯一值得高興的是,王先生和趙女士真的彼此相愛,讓這場愚孝染上了一點點的浪漫因素,卻同樣帶來了更大的悲劇循環。
「只不過,一年過去,兩年過去,我們居然一直都沒能有孩子。當年醫生說岳父能夠再有五年的壽數都已經實屬不易,我們也去了不同的醫院檢查,可體檢結果均是一切正常……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漸漸覺得或許是真的沒有緣分,叫岳父看一眼我和小青的囡囡。」
王序說:「雖然遺憾,但命運如此,除了接受,還有什麼辦法呢?只是誰都沒想到,竟然真的有法子。」
「什麼辦法?」吳橋也起了好奇:「試管?很貴啊,而且成功率其實……」
「不是」,王序搖頭,「說出來你或許不相信,吳橋,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那天小青下班回來,帶著一個鑲著珍珠翡翠的梨木盒子,說她去找了從前母親的朋友介紹的高人大師,大師說,只要把這個盒子供在案台前,不出半月她就能懷上孩子。」
珍珠翡翠?梨木盒子!吳橋陡然醒了酒,騰地坐直了身子,冷汗直冒。
這他娘的不是和許師憲那個盒子是一樣嗎?
「你也覺得匪夷所思是不是?」王序只當他不信,於是接著說道,「我也不信啊,可是小青像著了魔一樣,每日晨起都要供奉那隻盒子,比這個世界上最虔誠的信徒還要更恭敬……我早該想到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心裡急,她想叫爸不留遺憾地走,她為了爸能心安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