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喲!」
窗外祝詞傳來,尾音拖得太長,在「合」字上裂成兩聲重疊的鴉啼。酒盞相碰的叮噹聲密集如驟雨,連銅壺傾倒酒液的嘩啦聲都響得分明。
窗扉上的雙喜剪紙隱隱閃動,月色透過窗紙將囍字投影在地面,多寶閣上的自鳴鐘恰在此刻敲響子時,黃銅雀鳥本該吐出報時的金丸,可不見小球,鍾肚裡送出一隻酒壺。
酒壺是整塊血玉雕出的連理枝形制,枝幹虬結處自然形成雙腔壺身,陰刻著百鳥朝鳳圖,壺嘴被塑成銜珠蛇首,蛇信分叉處懸著粒冰種翡翠珠。
合卺酒。
吳橋突然抬頭看了眼一動不動如玉俑般的許師憲,笑了一下。
「謝謝啊許哥,你是什麼頒布任務的NPC嗎?」
沒有反應。
吳橋嘆了口氣,拎起酒壺,那壺底部寫著的不是「永結同心」四字,而是「同穴共死」。
這就對了嘛。
同死人結婚,可不就是要共死嗎?
太多詭異之事發生,總算有一件能說得上「正常」了。
只有酒壺,沒有酒杯,許師憲看上去也無法動作分毫,於是吳橋便伸手抬起酒壺,想要將所有的酒液都先灌進了自己的口中。
可是……
吳橋皺眉,空的?
為什麼?酒呢?
他到底還有哪裡沒有做對……
空氣安靜下來,吳橋突然注意到東牆懸掛的和合二仙圖——畫中寒山手裡的寶盒開了一道縫。
他下意識地探直了身子去撕扯那個裂口,可隨之傳來的是一陣肌肉撕裂般的劇痛。
血……沒錯,血!
吳橋再次意識到,洞房、他的血、被他吞掉的阿賴耶識……
許師憲的心臟。
這其實都是一回事,他要把佛心還給許師憲,方法也只有一個。
他頓悟般地摸索著找回那杆喜秤,然後,猛地將尖銳那段朝著自己的胸腔刺了下去!
鮮紅馥麗的血在瞬間滾落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在許師憲的身上。
百無禁忌!
吳橋皺著眉長舒了一口氣。
卓風說得,死也不要出去,那就是可以死!
這才叫做百無禁忌嘛!
吳橋咬著牙,從左胸前往下用力往下一剌,血順著杆子往下淌,他用那酒杯接住,直到接上了滿滿的一整杯才將刺穿胸膛的利器拔了出來。
至此,他渾身上下都被艷紅的血沁透了,就像是也穿著一身詭異的喜服那樣。
可是,在哪裡?
還不夠,吳橋皺眉,到底在哪裡啊!
他像《讓子彈飛》里剖腹取粉的小六子一樣用喜秤翻攪著自己的胸腔,找那個被他在幻境中吞下,不知道藏在身體哪個角落的紅繩。
佛心、阿賴耶識、許師憲的命。
與燭淚相似的血無止盡的落,一路填滿了九十九盞的纏枝蓮紋燈。
血和蠟混在一起,根本都無有分別。
「找到了!」
吳橋驀地眼前一亮,他的手中捏著什麼東西,正跳動著像脈搏一樣。他把那東西一起扔進酒杯里,混著粘稠渾厚的血一起。
他幾乎迫不及待地舉起合卺酒杯將那些液體灌入口中,不似酒香凌冽,一種醇而膩的氣味包裹了吳橋的舌苔,厚重的腥味在口腔中橫衝直撞,很不好受。
但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再說這些好不好受的有什麼意義?
吳橋閉起眼,用舌根抵住喉口,一手掐住許師憲冰涼無比的臉頰,一股腦地把口中的液體渡了過去。
燭花又爆了。
這次是正常的金紅色,將許師憲垂落的睫毛投影拉長在鼻樑,倒像給蒼白的臉拓了層金絲面幕。
燭淚落下來,墜入燭台凹槽,凝固成並蒂蓮形狀。
吳橋喘息著低下頭,靠在了許師憲冰冷僵硬軀體的胸前,耳廓中似乎傳來蕩漾的水波聲響,仿佛那具身體裡盛著將沸未沸的雪水,正在一點點灌注向四肢百骸。
咚、咚、咚……
他聽見遙遠的更漏聲。
突然,似乎有一聲格外真實的雞鳴傳來。
吳橋猛地睜開眼,周遭景色再次變換,面前的許師憲正安靜地躺在一封棺槨中,天亮了。
太好了……太好……
第68章 不能死
會死嗎?
許師憲在接過竹杖刺進自己胸口的時候,想到的是不會。
密宗里中的不動明王不是佛祖所創造的,以吠陀文明中精要是智慧去修行,託身於奴隸之體,藉此代表這個佛菩薩猶如眾生中的奴隸,一經呼喚便馬上出來拯救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