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個清清亮亮的聲音喊了他的名字,吳橋想要轉過頭去,卻發現自己好像變成了座冰雕一樣連移動都困難。
許師憲從那個棺材裡睜開眼的時候,仿佛才過去幾瞬的時間。
他多麼興奮,他多麼欣喜,他知道的,他知道佛殺大陣會失敗的,他知道卓雲流會找到方法拉回他的,他知道……
「你……是誰啊?」
什麼?
許師憲瞳孔猛地一縮,他看見吳橋跪坐在道場的青石磚地上,失溫般的打起抖來,明明閉著眼睛卻連睫毛都發顫。
心跳漏了半拍,他甚至來不及想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瞬間連聲音都帶上了驚恐,「天天、天天……!」
無所不能的許天師手足無措地從棺材裡爬出來,他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吳橋的身邊,用力地去抱他,卻只感受到一陣短暫的冰涼。
為什麼?為什麼?!
卓雲流呢?距離他劍魂自裁,到底過去了多久?
「吳橋、吳橋、吳橋!」
他的呼聲越來越急,可懷中的人卻好像連半點都聽不見那樣。
「你、你……好冷。」
吳橋掙扎著吐出半口血,從嘴角順著頸相划過一道紅線。
他已經神志不清到沒有多餘的力氣思考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喃喃地喊著冷,好冷。
太冷了,冷得人快要忘記活著是一種什麼感覺了。
這時候,許師憲仿佛才注意到周圍一切景象那般,後知後覺地吸了口氣。
血、到處都是血,涌流著的,凝固了的血漿,血……
許師憲幾乎是在瞬間明白了過來,他的眼前驟然一陣眩暈。
成佛?這難道就是卓雲流那個蠢貨想出來的辦法嗎?讓吳橋把心剖出來還給他,用三魂祭他成佛?什麼鬼笑話?
他幾乎快要流下眼淚來,可就像是被什麼既定程序所阻擋那樣,許師憲的身體裡,根本連淚都沒有。
「真人,」卓風出現,朝許天師作揖示意:「師兄已經在皋亭山等您了。」
「卓雲流?」
許天師抬起頭,滿目刺眼而熱烈的陽光讓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散發身披祭祀華服,抱著吳橋跪坐在地上,其實根本都沒有什麼形象可言。
「是,」卓風低下頭只說:「真人,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沒必要再牽扯更多無關的人命進來……」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許師憲以斷枝抵住喉嚨。
許師憲似乎思考了一陣,平靜開口道:「吳橋少了心,我現在把你的心挖出來給他,怎麼樣?」
「只要真人想做,什麼都可以。」
卓風連半點膽怯都沒有,甚至半步未動,喉結上下滾動道:「真人,大局為重,切莫任性。」
「哈……」
任性?許師憲笑了一下,他真是蠢得可以,蠢到發人笑啊!
他沒想到,他怎麼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卓雲流那個蠢貨耍了他。
不,誰是蠢貨?
他才是蠢貨啊!
「真人,」卓風把道觀大門一開:「請您移步。」
許師憲好像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情感像這麼豐沛過,他用力地抱緊了吳橋沒有任何反應的身體,突然大笑起來。
他怎麼趕……他怎麼還敢見自己的?
為什麼最後要去死的是吳橋?
對,沒錯,沒錯。
許師憲吐了半口氣,他錯了,是他錯了。
吳橋早就死了,他不該只是想要讓吳橋活著去做那些捨近求遠的事情,對,這是對的……
可是,憑什麼?
許師憲咬了咬牙,他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情感,還是屬於吳橋的。
只是,憑什麼?
只因為他們覺得沒有必要,吳橋就要去死嗎?
自己想讓他繼續活下去,到底有什麼不對?
「真人,」卓風說,「其實您也知道的,被金棺復活,難道會是什麼好事嗎?」
許師憲沉默了。
清虛子和他許諾的,吳橋會繼承守棺人的身份,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活著,活著難道就是什麼好事嗎?
可是活著才有可能,先活著,才可能有好事發生啊!
他想要反駁,卓風卻指了指廟裡一面巨大的銅鏡說:「您可以看看,如果不毀掉金棺,在您死後會發生的事。」
許師憲認得那個法器,傳說中可以觀測過去未來的水鏡,不容易找到,更不容易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