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我夫人何以突然暈船?」
郎中說:「不是暈船。」
他又問:「我夫人可是飲食不當?」
郎中說:「不是不當。」
他蹙眉:「那我夫人是何病症?」
郎中說:「不是病症。」
他深吸一口氣:「你給我如實道來。」
郎中猶猶豫豫,拿捏著言語:「我是個獸醫,把得不很仔細,這脈,像是有喜。」
他愣了愣問:「什麼?」
郎中說:「像是懷孕。」
他還不醒神,眨眨眼問:「嗯?」
郎中有些賭氣說:「夫人肚裡有崽兒了!」
我夫在原地呆呆站。
我看他那傻樣,心頭嘆氣,謝過那獸醫郎中,叫人送下船去。
我又喚他說:「夫君,你過來坐著。」
他就過來坐著。
我抓著他手放上我肚皮,輕聲說:「夫君,你沒聽錯,你當爹了。」
他這才遲疑地問我:「我沒聽錯,我當爹了?」
我點點頭。
他看看我,又看看擱在我肚子上的手。
好半晌沒動靜。
我又喚他好幾聲,他才驀地眼圈一紅,捂著眼睛哭出了聲。
我心頭髮軟,問他:「你哭什麼哭?」
他說:「顧鄰孑然一身多少年,何曾想過此光景。」
我眼圈也紅。
他驕傲盯著我說:「桃兒,我有孩子了。」
我無語。
是,你有孩子了,跟誰沒有似的。
兒隨爹,磨人。
在船上吐得天昏地暗,下了船吐得地暗天昏。
我到這揚州城,還不知啥是我夫說的淮左名都、竹西佳處,沒看到二十四橋明月夜,沒走過春風十里揚州路。
我就終日在府里吐。
我夫心疼,隔著肚皮把兒罵:「逆子不安生,折磨你娘親,出來後看為父如何教訓你!」
他罵得越狠,兒就磨我越狠。
兒磨我整月才安生,我扶著小翠的手,想出門見識揚州城。
小翠為難說:「夫人,大人交代,不讓出門。」
我說:「他是大人,我是夫人,我是捅破他頭的天,我說了算。」
小翠還攔著我:「夫人,還是等大人回來再說。」
我叉著腰說:「你去不去,不去就在家呆著。」
小翠陪我出門,一路上嘴都不消停,一會兒叫我慢點,一會兒叫我小心。我看著滿街的繁華,聽著滿耳的吳音,只覺得新鮮有趣,渾身有勁。
我被她念叨得不耐煩,只好找一處茶攤坐下,支她去對面鋪子買茶點。
小翠叮囑我兩三嘴,才轉身去對面買茶點,我松下一口氣,坐著到處看。
看見一間大繡坊,偌大的門面,滿屋的錦繡。
我人還沒反應,腳就朝著那廂走。走到門口,見裡面繡娘排排坐,低頭穿針引線,一名婦人來回在其中指點。
我看她們的花色清,針腳靈,不覺看入了神。我還看她們繡著個大屏風,一面是神女飛天,一面是百鳥朝鳳。我一時走不動。
那婦人抬頭看我問:「娘子是要學繡花,還是要看繡品?」
我問:「那屏風是個什麼繡法?」
她笑著說:「那是本店的招牌雙面繡,娘子有身孕,不必站在門口,進來慢慢看。」
我想進去慢慢看,瞥見小翠買好了茶點,正著急地左顧右看。
我便收回腳對她說:「今日不便,下回我再來看。」
我叫小翠去打聽,打聽到那繡坊的主人,是三吳有名的繡娘,人稱吳大家,本是蘇州人,隨夫來在揚州城。她一手蘇繡甲天下,繡品做過貢品,還給太后娘娘繡過觀音。如今年紀漸長,眼光不靈,便開一間繡坊,收授弟子,出售繡品。
我一聽就動了心。
我收買了小翠,瞞著我夫君,悄悄溜出門。
吳大家問我是哪裡人,因何來到揚州城。
我說我是蜀州人,隨夫來到揚州城。
吳大家問我夫做什麼營生,我說我夫起早貪黑,我也不知他每日的營生。
吳大家就嘆氣說,也是辛苦人。
吳大家問我可學過繡,我說跟娘學過,還曾以此為生。=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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