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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很難照進這片漆黑的密林。
瀾滄山幾乎沒被開發過,姚鑰在山道前蹲了好久都沒有等來一輛車,她只得自己下山。
姚鑰幾乎是手腳並用滾著下去的。她一口氣都不敢歇息,腳已經被石子劃得血肉模糊,腳踝處也腫的老大,但她無暇顧及這些。
她整個人幾乎已經累傻了,眼淚不由自主地往外飈,也許是害怕,也許是被剛剛離開莊園的最後一幕震懾到:柯禮用身體擋住圍牆的洞口,衝著十幾隻和他幾乎一般大的野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再下一秒,所有黑色的巨獸向柯禮撲來……
她沒有精力去分析這背後的種種謎團,只是不停在往外冒著各種各樣的疑問。
所有這些問題中,只有一個問題反反覆覆在她心頭出現,那就是:
柯禮會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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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瀾滄市一千多公里的菜菜市,十幾年前還是個小鄉村:菜菜村。姚鑰這這裡出生和長大。
村口有一處大湖,孩子們經常從就近的山上跳進湖裡玩水。湖裡有大石塊和長長的水草,沒有大人看著的小孩子很容易溺水。
也許是為了嚇唬小孩子,不讓他們去那湖邊玩耍,村里一直流傳著一個故事。每當小孩子們要去湖邊玩時,或是小孩子不聽話時,大人們會說:「小心菜婆婆把你當成小狗抓走!」
這個菜婆婆,便是村里傳說的主人公。她不是村里大人編纂出來的人物,而是卻有其人。
菜婆婆還活著的時候,十分厭惡狗,只要有狗狗經過她的窗下吼叫,她便會往外面啐吐沫和扔石子。村里時不時會有狗失蹤,村民都懷疑是菜婆婆所為,但沒有證據。
後來有一天這個菜婆婆不見了,村長帶人去她家探問。只見菜婆婆整個人仰面躺著,胸口一處大洞,內臟全被撕咬成碎片,心臟不見了,血流一地。
大家都說那是被菜婆婆殺害的狗狗們回來報仇了。
村口跨湖的橋叫外婆橋。姚鑰六歲時,一次外婆被舅舅送去鎮上看病,她一個人在村口的橋上等他們坐著板車回來。天色漸晚,小村子也沒路燈,橋上黑燈瞎火。
模糊間,她看見橋中央似乎有人。她以為是舅舅帶著外婆回村了,便迎上去,結果發現是個老婆婆在和一隻黑逡逡的奇怪小狗玩遊戲。
老婆婆往湖裡擲小球,狗狗開心地游水撿回。幾次三番,小狗並不疲憊。
等小狗再一次將球撿回時,那老婆婆回過身對一旁偷看的姚鑰說:「小娃娃,要不要玩這個遊戲?」
姚鑰有些猶豫,但老婆婆不由分說地把小球放進她手裡。她直覺那小球溫熱濕潤,等定睛一看,手心裡是一顆跳動的血紅的心臟……
那婆婆胸前一個大洞,內臟不停地往外流淌。
而那婆婆身後的小黑狗瞬間變成了莊園內那群黑色猛獸……
姚鑰尖叫著醒了。
她在家裡幾乎昏睡了三天三夜。
這三天裡,她一直在做這個漫長又不平靜的夢。有幾次她驚嚇著坐起來,去看緊閉的房門,拉好的陽台窗簾,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家中,倒下繼續睡。
這夢斷斷續續,又總能接上。她夢到自己小時候,夢到家鄉的外婆,村口的外婆橋,村子的恐怖傳說,還有柯禮……
直到她現在徹底醒來,口乾舌燥,整個人處在一種乾燥到爆炸的缺水狀態。
她下地去廚房倒水,可腳掌一接觸地板,便疼得齜牙咧嘴。
她將窗邊的帘子拉開一點,下午黃昏時橘粉色的光從陽台照進來。就著光,她掰著腿去看腳底,兩隻腳上的傷口都開始化膿流湯。被生拽過的腳踝,已經變成了麵包大小。
那晚她都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家裡防盜門一關上,她便整個人癱軟了。隨後強撐著去冰箱找東西吃,冰箱裡只有半袋速凍水餃。她洗了澡,吃了餃子,又就水悶了一片消炎藥,便睡了三天。
她現在不願意出門。或者說是,不敢出門。只有家裡是最安全的。哪怕那天柯禮很明顯地在保護她,她也不願意再和他們有任何糾葛了。她甚至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即使滿腦子都是關於犬族,關於號角,關於那一天他們「原形」的疑問。
姚鑰十分猶豫,做了半小時的心理建設,附近的藥店就在小區門口,去吧,去買個藥再買點吃的回來,不會有任何事情的。
她提心弔膽地提著塑膠袋回家,無事發生。有幾次在樓道拐角,因為有鄰居開門,她都嚇得幾乎要跳起來。
等她終於再踏進自己這個小公寓,防盜門一落鎖,心裡的安全感才又重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