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身體與靈魂都被消磨,被侵蝕, 逃無可逃,愈演愈烈,從而一發不可收拾地徹底墮落。
敬雲安說的沒錯,閻弗生就像是那陰鬱日子裡,瀰漫在空氣中防無可防的有毒粒子。
人們初始聞之色變,百般防護,卻又忍不住去試探,去撩撥,去挑戰,去通過逆向而行彰顯自己的勇氣。然後在某個陽光明媚,眾人齊出的晴朗日子裡,猛然回神,原來自己早已中毒至深,無藥可醫。
可是勸誡刺耳,警醒聒噪,仍有無數人和當初的「自己」一樣,前仆後繼,一敗塗地。
FLAMEi內樂聲震耳欲聾,二十歲出頭的男孩滿臉失落地看著男人毫不留情地從身邊經過,邁向下一個或沉穩或嬌艷的面孔。
「給,你的酒,」調酒師將淡藍色的雞尾酒放到他的面前,「這杯給你打七折。」
「謝謝。」男孩的答謝也懨懨無力。
調酒師瞥了眼不遠處撩人正歡的男人,面帶瞭然又同情地看向男孩,「聽我的勸,喝完這杯回去睡一覺,別再想著不會有結果的事情了。」
男孩茫然地看向他。
調酒師指向四周,「閻弗生,他可以屬於整個場子的所有人,但不會單獨屬於某一個人。你不是第一個更不是會最後一個,因為他在這喝悶酒的人了。」
聽過他的話,男孩默默朝不遠處的男人投去一抹眷戀,直到看見他攬著陌生的新人離開,才收回了視線。
不再往九亭詩韻和K大跑後,閻弗生恢復了從前放浪形骸的自在日子。
那些或嬌嫩或成熟的面龐,帶給他極致的新鮮感,在搞錢搞到手軟疲累的時候,頭往十字街上一紮,縱情聲色,大汗淋漓,快活得很。
只是每當天海之鐘的燈光在窗外轉變過第三回,當他從床上下來的時候,那種漫無邊際的乏味與孤寂,就會像大潮退去後的醜陋礁石,無比突兀地在沙灘上露出來。
明明一切都是和從前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甚至前些日子的「晃蕩」才是不應該的插曲,然而不知怎的,曾經熟悉的生活節奏,讓閻弗生感到了無所適從。
他試著將這一切都歸咎於自己那好勝的自尊心,與填不滿的貪慾。
閻弗生從不避諱自己那貪婪的本性,甚至以這真實的自知為榮,只是有時候過度的自知,會讓人感到混亂,甚而越來越認不清自己的模樣。
又一次毫無保留的發泄之後,他滿身大汗地下了床,走進浴室,將自己沉進那始終溫熱的水霧之中。
「薩戈多斯,我越來越感到,我的心像一片不毛之地,那裡荒蕪貧瘠,我的靈魂在一點點乾癟,我需要一株潤澤般的啟迪,哪怕只是片刻。」
手邊的《愛之城》已經被他讀到滾熟,甚至熟到了想要吐的地步。
「啪!」
閻弗生將那書脊已經破口的特裝書扔到了遠遠的地上,然後仰頭面無表情地盯著上方的天窗。
天際是一如既往的黑沉沉,似乎連那像污染源一般的城市光,都照不進這片狹小的天地。
但他仍舊一眨不眨地看著,直到一絲微弱的光芒在黑雲之後閃爍影綽。
他不禁眯起了眼睫,有點辨不清那到底是真的,還是自己看花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縈繞在周身的水溫開始下降,然後慢慢變得沁涼,涼到哪怕在悶熱的天氣里,都讓他忍不住發抖。
閻弗生終於收回了視線,從浴缸里起身,走到淋浴龍頭下,將退去的體溫重新蒸回。
然後一如往昔那樣穿著浴袍端著酒杯,走到影音室里,第不知道多少次重看起,那可悲老克瑞斯一遍遍對著鏡頭剖析自己的可悲。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忍住,將手機也一起帶了進來。
老電影的噪點在幕布上不斷閃爍時,閻弗生點開了那個早已將他拉黑的界面。
純白的頭像在昏暗的室內有些刺眼,左上角那渺小到模糊的小傘,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閻弗生忍不住將兩指摁在屏幕上放大,再放大,眉頭在沉默中慢慢地擰起。
下頜再次因後槽牙相抵而突起青筋時,他抬起手縮圖,然後點開了右上角的拓展選項,觸摸到最底下那行紅色的「刪除聯繫人」。
「是或否」的最終確定,在極短的距離之下不停地詢問,從來不拖泥帶水的人卻起了猶豫。
「咔噠。」
放映機的輕微卡頓聲響,喚回了他的神思,不經意地觸碰替他做了決定。
一瞬間的心慌在看到聯繫人依舊存在後,恢復了平靜。
閻弗生默默地返了回去,看著聊天列表的界面,點開了另一個對話框。
「後天老時間老地方。」
消息發送成功後,他立馬鎖上屏幕,把手機扔到了一旁早已更換嶄新的地毯上。
調節過沙發靠背的坡度後,他將腳搭在身前的軟凳上,然後望著不遠處來回跳動的黑白畫面,漸漸陷入了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