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恰逢情竇初開的年紀,同齡且漂亮的余白,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敬雲安初次衝動的對象。
乖巧懂事成績優異的敬雲安一直很討余家夫婦的喜愛,於是兩個人戀情就在夫婦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許下,偷偷摸摸地開始了。
敬雲安也確實從未讓余家夫婦失望,硬是將成績始終在中游徘徊的余白,拉進了重點高中。
兩個人的感情因而更加順理成章且光明正大地發展了起來,甚至周圍的鄰居都在打趣,要高中畢業後就吃他們家的喜酒。余家夫婦雖然嘴上說著太早了不急,心裡卻也期盼著敬雲安能早點成為家里真正的一份子。
生活本該在這樣平凡的幸福中,一直一直過下去,然而天卻不遂人願。
那年國慶到處人流擁擠,煙平市區中心公園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活動,十分熱鬧。
剛升上高三的余白,想在被關進備考牢籠前的最後假期,出去湊個熱鬧,然而當時敬雲安正好發了燒,沒法和他一起去,余白就只好自己帶著弟弟餘墨出了門。
兄弟倆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一歲,都不是懵懂不知事或不認路的年紀,所以家里人也並不擔心。
然而沒想到中心公園人流太大,兄弟倆進去走了沒多會兒就被衝散了,等余白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時,正好眼睜睜看著弟弟被人裹著上了公交車。
他跟在後面追了好一段路,想要叫計程車卻怎麼叫都沒人停,好不容易攔到車後一路狂追,可偏偏那天的公交車不知怎的失了控,朝著市中心的爛尾工廠狂奔而去。
而等余白終於追上的時候,那公交已經連人帶車全都葬身在了工廠的大火之中。
一車幾十條人命,除了司機和幾個身體還算強壯的男人外,無一生還,包括餘墨。
然而讓人更難以接受的殘酷真相是,公交失控和漫天大火都並非意外,而是人為,罪魁禍首就是司機。
他不僅早就提前在車上藏好了易燃物,還在廢棄的工廠里撒遍了汽油。那輛公交車從始發站開出去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不可能再完好地開回去。
餘墨的突然離去打破了小家庭的所有溫暖,余家夫婦中年喪子悲痛欲絕,卻又不得不為了長子一再隱忍痛苦。余白幾度傷心自責到想要自殺,好不容易被安撫下來後卻鬱鬱寡歡,整宿噩夢纏身,以致患上了非常嚴重的抑鬱症。
敬雲安夾在其中左右照料,戰戰兢兢,半大年紀三遭親人離世,整個人疲憊不堪,痛苦不已,卻又不得不強撐起來當一個主心骨。
他一邊照料余家,一邊跟蹤案件進展、備考大學。好不容易咬牙考上了大學,盼得兇手判刑行刑後,又陪著戀人治病療愈,然後在余白病情穩定後,扶持著他也考上了大學。
兩個人雖然不在同一所學校,但在同一個城市,距離也不遠。離開了有著陰霾的煙平市後,余白的狀態也變得越來越好。
縱然悲痛仍在,逝去的人再也回不來,可生活還得繼續,余家夫婦為了不再失去長子,也在努力地自愈和生活,日子在日復一日中,也算是漸漸平緩了下來。
敬雲安不負所有逝去親人和對他有恩的人們的期望,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各方面都十分優秀,早早地便爭取到了保研的名額,甚至畢業就能直接申請攻讀博士。
他努力地上進,想要用最短的時間取得最高的學歷,然後獲得理想而榮譽的工作,掙許多許多的錢,為余家,為余白,創造一個更好的生活。
為此他勤工儉學,還沒畢業就已經攢了小半的首付,他許諾余白要給他在繁華的坎海市買一套房子,將余家父母都接出煙平,他們會在坎海市重新安一個家,開始嶄新的生活。
余白對此也十分的期待,說要和他一起努力,一起還貸款,一起把父母接到繁華的大都市裡過過好日子。還說畢業後就要和他結婚,然後再生個可愛的孩子,早晨看朝霞,傍晚看日落,晴天放風箏,雨天涮火鍋,一年四季都要牽著手去遛彎兒。
明明一切都是說好的了,可是讓敬雲安沒想到的是,新生活的臨門一腳,余白突然自殺了。
原來他從未走出過煙平市,從未走出過那個國慶,甚至從未走出過那一天的中心公園。那些看似變好了的模樣,都是他強撐起來的假象,揮之不去的陰霾與悲慟,耗空了他宛如站在懸崖邊緣的心神,也擊垮了他瘦弱的身軀。
敬雲安始終記得,臨別前的那個電話。
余白的聲音聽上去是那樣的欣悅,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有多期盼未來的生活,多想立馬就和他結婚,立刻就懷上寶寶,多想孩子瞬間長大,不聽話的調皮搗蛋,他在前面罵,敬雲安在後面勸,多想看看兩個人一起變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