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輪椅中的人並未回答他的話, 只是眼神筆直地盯在他手中的日記本上, 像是還想繼續聽的樣子。
「還想聽嗎?」
敬雲安翻過了那一頁,「這都是你自己寫的,你還記得嗎?」
身邊的人始終沒有說話,讓人一時辨不清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敬雲安輕抿了下嘴角, 手指攏了攏,將左掌中的手握得更實了些,右手撫著日記本的紙張,繼續輕聲地念了起來。
「20XX年10月24日,沒想到會在這個國度看到這麼高的雪山,明明還不到冬天,這裡就已經開始下雪了。
「其實我是不喜歡冬天的,但雪真的很漂亮,落在松針上結成冰花,然後一點一點將整棵樹都覆蓋,遠遠看去像一棵晶瑩剔透的雪樹,十分好看。
「但說真的,這裡的雪不算是最美的。我曾在網絡上看到過西疆的雪景,當地的人說,那裡的雪很純粹,每一粒都很乾淨,像雪原之神特地篩出來堆成的白色沙漠,遠遠看去泛著白到極點的藍……」
讀著讀著,敬雲安沒有了聲音,他靜靜地看著紙張上的字跡,像是能透過那些文字,看到那種純粹到極點的藍。
掌心因手指的又一次摳動而傳來癢意,敬雲安拇指下意識摩挲了兩下他的指節,然後抬頭看向身邊的人。
「閻弗生,你想去看雪嗎?」
輪椅中的閻弗生目光始終落在他手中的本子上,不知是聽懂了還是壓根就沒有聽見,只生理性地偶爾眨一下眼睛。
「我帶你去看雪好不好?」
雖然知道等不到對方的回應,敬雲安還是認真地看著他詢問,然後順著落在他身上的陽光,轉頭看向窗外。
「看看雪,看看沙漠,看看戈壁灘上的仙人掌。」
「然後一起紮下帳篷,坐在石頭上等待著蹣跚的日落,在刮著大風的漆黑荒漠裡,感受飛禽的恐怖叫聲。等到夜晚過去,我們一起醒來,再看看日出東方時的巍峨金山……」
說著,敬雲安轉過頭,微微笑著看向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毫無反應的男人,「閻弗生,我們去西疆吧。」
「我開一輛小車,載著帳篷,帶著你,我們一路開去西疆。」
敬雲安暢想著,「這個時候去,我們還能吃上便宜又甘甜的瓜果,西疆的水果是最好吃的了。等到天氣變冷的時候,我們就去海拔高的雪山,吃滾燙的羊肉,喝濃郁的奶茶,看山腳下的翠湖。聽說那裡的羊肉一點都不膻,那裡的湖景如同仙境。」
說著,敬雲安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真好。」
話音落下後,病房裡迴蕩起了熟悉的沉默,坐在輪椅中的閻弗生,連呼吸都輕微的仿佛不存在似的。
敬雲安用力地攥緊了他的大手,試圖從那仍舊暖熱的體溫上,汲取到一點曾經喧囂飛揚到讓他招架不住的生命力。
酸澀的刺痛襲上鼻腔與喉嚨,敬雲安下意識咬緊了後槽牙,將險些溢出眼眶的負面情緒吞回到肚子裡。
然後故作輕鬆地看著身旁的人說:「你想去的吧?別嘴硬了,我知道其實你也想去。」
「想去,你就快點好起來啊,最起碼,得站起來自己好好走路才行。」
敬雲安將日記放到旁邊,轉過椅子,伸手揉按起他的雙腿,「先前車禍根本就沒什麼大礙,早就好了,而且又沒有傷到腿。Derek說了,你現在的身體機能很好,很健康……你這根本就是在偷懶……」
「我可告訴你啊,你再這樣偷懶下去,那些漂亮的肌肉可就一點都沒有了,就不怕十字街上那些小男孩們看到會失望啊……」
嘮家常般的呢喃同先前的無數次一樣,石沉大海,敬雲安絲毫不挫敗或氣餒地繼續邊按摩著,邊喋喋不休。
等全套的護理做完,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
好在經過了小半年的照顧與療愈,閻弗生已經能吃下去不少東西,比最開始一口粥都要費大半天力氣才能逼得下去的情況,不知道好了多少。
敬雲安欣慰地看著他將餵到嘴邊的整碗肉燜飯,都吃了個乾淨。再輔助著他做了三十分鐘的消化操後,敬雲安給閻弗生餵了藥,然後將人安置在床上,沒多會兒藥生效後,閻弗生就睡了。
把人安頓好後,敬雲安端著餐具轉身走出了病房,將餐具送到專門清潔消毒的窗口後,他轉身拿出手機,走到可吸菸區的露台上點燃了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