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這個任氏,雖不擅逢迎,也不討喜,但確實有幾分本事,且心地不壞,之前還出錢給王家看病。
她也是個女子,如何不知,這世道之下,女子想要立足,何其艱難?
所以這次,便是自損五十,她也要讓劉記明白,李家縱無男兒當家,也絕不是好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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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幽沉,紅泥小爐上炭火燒得正旺,溫暖的氣息緩緩彌散,映得檀木雕花屏風後的人影沉穩而端肅。
老太太端著茶盞,指腹緩緩摩挲著青釉的盞沿,似在沉思,半晌,才緩緩開口:「劉記的案子,可有新消息?」
侍女秋實立在一旁,微微俯身,語氣恭謹:「回老太太的話,這兩日城中議論漸多,王氏暗中插手,已在藥鋪停收劉記金銀交引券。劉家尚無動作,但怕是不會輕易罷休。」
老太太輕輕一笑,語氣不緊不慢:「這王氏,倒是沉不住氣了。」
秋實低頭不語,老太太繼續緩緩啜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道:「她倒是頗有幾分護短的意思,可惜,行事還是太急躁了些。」
秋實輕聲道:「太太畢竟是商賈出身,行事爽快些也是常理。只是,王氏既然插手,想必大娘子此事也能多幾分勝算。」
「勝算?」老太太嗤笑一聲,緩緩放下茶盞,眉眼微微一斂,語氣淡淡:「王氏的手段,能斗得過大理寺少卿的家眷?」
秋實微微一驚,抬眼瞧了老太太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的意思是?」
老太太眼底深沉似海,輕輕敲了敲椅扶手,語氣平緩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若是能靠一紙小報、幾間藥鋪就能撼動劉家,劉家也不會在京中立足至今。」
秋實低垂著頭,心下也明白老太太的話不無道理。
她遲疑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那老太太為何一直未曾出手?眼下若不儘快相助,大娘子怕是要吃大虧了。」
老太太聞言,輕輕一笑,神色間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她若不吃點苦頭,怎會知道世道艱難?」
秋實微微一怔,隨即瞭然。老太太素來深謀遠慮,自然不會讓大娘子真的吃虧,但也不會讓她這般輕易過關。她這一番按兵不動,不過是為了讓大娘子知難而退,屆時她再出手相助,大娘子必然會心存感激,順勢回歸李家。
秋實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道:「可如今太太已經先一步出手,若是大娘子以為此事是太太相助,而對老太太心存芥蒂,豈不是。」
老太太聞言,神色不動,輕輕擺了擺手,聲音淡淡:「王氏不過是做些小打小鬧的事,成不了氣候。等她們折騰得差不多了,自然會知難而退,到時候,還不是要來求我?」
秋實心下佩服,老太太從一開始便料定王氏的作為不會有真正的效果,也知道大娘子這場官司若想取勝,最終還是要仰仗更大的權勢。
她忍不住問道:「那老太太打算何時出手?」
老太太抬眼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時機快到了。」
她目光微微沉了一瞬,語氣透著不疾不徐的篤定:「以卵擊石,只會讓人看笑話。真正能解決問題的,從來不是輿論,不是平頭百姓,而是權勢。」
她抬手理了理袖口,目光微微眯起,神色間透著一種久經風霜的睿智:「等她徹底無計可施時,便去請侯爺出面。」
秋實聽到「侯爺」二字,心下一驚,立刻反應過來。若侯爺肯出面,這樁官司的天平,才會真正傾斜。
秋實低頭應道:「奴婢明白了。」
老太太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淡然一笑:「有些人啊,總是要到了最後關頭,才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依靠。」
吃過這次的苦頭,任氏總歸要明白,單打獨鬥,不如回李家了吧?
第64章 轉機
書坊內燈火通明, 紙墨的清香夾雜著一絲微微的燭淚味道,映得案上攤開的訴訟文書泛著淡黃的光。
任白芷坐在案後,手中緊攥著一張文牒, 眉眼低垂,眸光沉凝。
「再來一遍。」她低聲道。
黃彪坐在她對面,挺直了脊背,捏著手中的文書, 清了清嗓子,抬眼看向任白芷:「原告所述, 實乃單方面之詞,金銀交引券乃店鋪例行之信物,劉記行商多年,豈有故意賴帳之理?何況金銀有價,紙券難定,一旦此例開頭, 便會動搖京中行商之根基,恐有後患——」
話音未落, 任白芷已經截口反駁:「你的語氣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