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是秦禪月的養兄,錢副將既然代表鎮南王,便理應行在最前頭,其餘的人都要往後排。
等上過香,錢副將便過來與夫人寒暄。
秦夫人今日穿的素雅,面上也不曾施粉黛,瞧著人精神還算不錯,但這放在錢副將眼裡,就已經是很委屈了。
他們大姑娘一向都是張揚肆意的,什麼時候這般寡淡了?現在竟然還要給這麼個死人燒紙,錢副將看的心頭生惱,便壓了壓語調,低聲與秦禪月道:「夫人莫急——王爺那頭勢頭不錯,大概要不了幾日,便能醒過來了。」
「真的嗎?」秦禪月還真高興了幾分,忙道:「等大兄醒了,我去瞧瞧他。」
錢副將不敢應這個話,只含糊的應了一聲後,便在一旁檐下守著,算是秦禪月娘家人替她鎮守。
而秦禪月與柳煙黛守了一會兒後,柳煙黛便跪不住了。
她身子不好,瞧著胖嘟嘟的,其實內里虛,小時候沒吃過好的,大了又一直提心弔膽,精氣神萎靡,身子就沒勁兒,往這裡一跪,膝蓋都跟著發麻,後脊樑都發軟。
秦禪月年少時身子骨打得好,她以前還正經練過武呢,雖說比柳煙黛年歲大,但卻比柳煙黛能抗多了,大熱天跪在這裡,半個時辰都不晃一下,倒是柳煙黛,跪了一會兒就眼前發黑,胃裡發酸,後背冒冷汗,渾身手腳軟。
「你且回去歇著。」秦禪月給了柳煙黛一個眼神,拔高了音量,讓周遭的人聽見她的話,與柳煙黛道:「你懷了身子,本也該多歇歇,不算失儀——就算你公爹九泉之下知道了,也只會替你高興。」
柳煙黛則緩緩應是,慢慢起身,然後捧著她的肚子,步伐悠悠的從靈堂走出去了。
再跪下去她的肚子都要小了,得趕緊吃點東西撐起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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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侯府辦白事,來往的人都是跟侯府有交情的人,現在侯府門口上禮,然後進門送輓聯,入堂前上香,一通流程走完後再離開。
因著人多眼雜,又都是外人,特別是幾個男人站在一起聊著閒話走過來的時候,叫柳煙黛手足無措,她特別害怕跟陌生人言談交流。
人一多,柳煙黛的兔子習性就又冒出來了,她一路躲著人走,專門挑偏僻的地方鑽,就算是繞路、鑽翠竹林,都要避開人。
左右多走一會兒罷了,跟遇到外人、與旁人言談說話比起來,多走幾步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她這一日為了躲避人群,特意從前廳繞了一個大彎兒,從賞月園的方向回書海院去了。
因為秦禪月愛花,所以賞月園這頭處處都是花,臨著的牆根下都專門栽種了又高又大的大麗花,以大麗花鋪出來一條花路。
這種大麗花是從南雲城那邊運過來的花種,這是極少的,能在長安生長的南疆花。
與大陳這些精緻的小花不同,大麗花長的是十分粗壯,幾乎與人平高,花枝有人的小臂一半兒粗,花朵有人的一個腦袋一半大,花瓣各種顏色都有,紅橙黃綠藍靛紫,一但開起來,爭奇鬥豔的很。
這花長得太快,一場秋雨下來,便能憑空竄出來好幾個枝丫,行在其中,人若是矮小些,都會被花影遮蓋,有一種漫步在仙境,被花海淹沒的感覺。
柳煙黛摸著肚子,腳步輕快的行在其中,琢磨著回去是吃一頓火膾牛肉呢,還是吃一頓土豆燉牛腩,最好再加一點甜滋滋的紅燒肉,然後吃一盤切好的涼蜜瓜,再配一杯冰果飲!
只這樣一想,她就覺得身上跪出來的那點酸軟勁兒都跟著散了,在花林中幾乎都要蹦躂起來了。
這地方極為偏僻,花叢又比人高,遮蓋視野,柳煙黛行在其中,覺得自己沒有被任何人瞧見,安全極了,所以她自由自在,蹦蹦躂躂的往前走。
她不知道,隔著幾步花枝外,有人一直在瞧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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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葳蕤花枝,隔著馥郁的芬芳,太子的目光一直死死的釘在柳煙黛的身上。
濃綠萬春紅一點,城邊花路枝欲蔓,陌上花開,娘子緩緩歸矣。
柳煙黛這段時間一直跟著秦禪月,膽子沒見長,但穿衣裳的品味卻跟秦禪月越來越像,秦禪月穿什麼好看,她就往自己身上堆什麼,瞧著艷麗十分。
倒是今日戴孝,是難得的素淨。
髮鬢老老實實地盤成一個圓鬢,上面什麼都沒簪,只戴了一個白麻的帽子,行走在花枝前的時候,像是一隻翩翩蝴蝶。
她依舊沒意識到有人在,而太子也不出聲,只靜靜地看著她。
他覺得他並不喜歡柳煙黛。
他看她,只不過是……有一點興趣罷了。
這個女人完全配不上他,出身低,舉止放蕩,瞧著也並不聰明敏銳,對他的奪嫡之路沒有任何助力,看上去,她只是長了一個很得他喜歡的外貌而已。
而且,她還是個二嫁女——不,是已嫁女,尚不成二嫁。
太子的腦海中回想起了那位世子周淵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