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太子的聲音漸漸落下,楚珩的面色一點點冷下來,到最後鐵青一片。
侯府二公子,周馳野。
楚珩多年不曾回過長安,但是聽過這孩子的名字。
父母愛子,則為之計之深遠,當初周家兩個孩子一生下來,看他們的個人性子,給他們定了路,長子周淵渟去讀書,入朝為官,接侯府的擔子,周馳野則學武,送到邊關去,接鎮南王的名號。
楚珩雖然與周馳野並不熟悉,但是他身體裡流著秦禪月的血,楚珩也會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只是後來,物是人非事事休,他便也不再提周馳野。
但他沒想到,有朝一日,周馳野竟然能夠倒戈。
向家族的敵人倒戈,做了一個叛徒,要將自己的血脈親人都送上虎頭鍘,這等下作行徑,竟然是禪月的孩子。
秦禪月那一身傲骨頭,她是寧可死,都不會想敵人投降的。
楚珩深吸兩口氣,想,子肖父,這定然怪不到禪月頭上,要怪,只能怪周家人生來就愛算計,髒了禪月的血。
這兩個兒子,空得來了周家的算計,卻沒有周家人的狡詐,稀里糊塗的被當了刀使。
「太子既已知曉他們的謀劃,眼下意欲何為?」楚珩壓下心底里那些躁動的心思,隨後抬起眼眸來,看向太子。
太子坐在原地,半晌後,低聲吐出一句話來。
楚珩面色一緊,方才鐵青的面上更添了幾分暗紫,這幾個字,他只是聽了聽,就覺得命已沒了一半了。
「這是眼下最好的方式。」太子也知道他眼下在戳楚珩的逆鱗,但只能如此,他道:「孤之此舉,雖危險,但必定成功,這是一場奇勝,自此,二皇子不會再有與孤相鬥的能力,孤向伯父保證,日後,孤若登大寶,定保侯府百年不衰,保楚伯父手中兵權永不被奪。」
提到兵權,這可是要命的東西,鎮南王手裡的兵權誰不想要?就連現在的皇上都想要,只是沒了鎮南王,南疆兵線必潰敗,再加上秦家軍忠誠度無人可比,所以沒人敢來收而已,但是沒人敢來收,日後也是遲早要收的,如果讓二皇子上位,二皇子肯定會想方設法來扶持別的將軍,來分鎮南王的兵權,但太子不會。
太子為了上位,決定先飼飽楚珩這隻老虎,至於以後能不能穩當,那以後再說。
眼下,太子就差拉著楚珩的手說「公若不棄願拜為義父了」。
楚珩那張臉在火光下明明暗暗,半晌,深深閉眼,道:「此事,要問過禪月自己。」
這件事,算是秦禪月的「家事」,事出在秦禪月的院子,該怎麼做,當由秦禪月自己來決定,秦禪月是個極有主意的女人,楚珩一向管不了她。
不管楚珩在外面如何呼風喚雨,到了秦禪月面前,秦禪月照樣不聽他的話。
見鎮南王表態,太子大喜,趕忙點頭道:「這是自然,若是秦夫人覺得這件事危機太大,孤定然不會強迫秦夫人。」
兩人密探片刻之後,太子從鎮南王府離開,踩著月色回坊間。
他此次也是夜行而來,走的時候也是悄悄的走,只是在進馬車之前,太子瞧見頭頂上朦朧的月的時候,突然很思念那一夜的大別山。
鎮南王府的樹木搖晃起來的時候,讓他想到同樣坐在他身上搖過的柳煙黛。
只一想到柳煙黛,他身上就熱起來了。
煙黛,煙黛,他的好煙黛,現在可曾與他同夢?
——
此時此刻,侯府內。
柳煙黛正宿在書海院中。
夜色下的書海院一片寂靜,守門的私兵握著長槍,林立的槍影如密林一般照落在門窗間,隱隱又落到廂房內,落到床帳間沉睡的柳煙黛的面上,將柳煙黛拉入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中。
柳煙黛似是又回到了大別山的那一夜裡。
她與劉春雨、林公子分開,自己一個人走在山間撿楓葉,然後一隻手拖過來——
夢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她只記得兩刻鐘,什麼都結束了。
等柳煙黛再睜開眼的時候,天邊已經大亮。
秦禪月不用她早晚請安,丫鬟也不會將她叫醒,她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一睜開眼,瞧見這天色,應當已經到巳時了。
陽光透過四窗格子落下來,在地板上烙印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陽光格子,門窗緊閉間,廂房中中飄著淡淡的安神香氣,四周瀰漫著靜謐的氣息。
外面空氣微冷,便顯得綢緞被子越發暖和,她的身子陷在裡面,一點兒都不想出去。
她緩了緩,才記起來自己夢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