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哄了兩下就不哭了,把腦袋往人頸窩裡面蹭。
他砸巴砸巴嘴,小手抓住鶴予懷那頭幾乎及地的長髮, 咿咿呀呀著往自己的嘴裡面放。
鶴予懷伸手把那團沾了口水的頭髮揪出來, 小謝不塵又癟了嘴, 眼睛水汪汪地,要哭不哭地看著鶴予懷。
鶴予懷這才發現他餓了。
明鴻仙尊環顧一周,屋子裡面可謂清貧如洗,家徒四壁, 除了這個搖籃乾淨整潔,其餘東西都灰濛濛的,像是落了一層塵土。
看得出來,謝不塵原先的父母,是很愛這個孩子的。
只可惜, 鶴予懷打開臥房, 只見一對夫妻抱著一個雙眼緊閉的小男孩。
都已經死了。
鶴予懷聽謝不塵說過,自己的父母兄長死得很早, 據說是染了疫病,把自己放在木屋正廳處, 讓附近的鄰居幫忙照看。
最後沒熬過來, 謝不塵吃百家飯長大,寄人籬下,最後被賣去了客棧刷碗, 一個月賺點靈石當口糧費。
鶴予懷抱著小孩退出來,邊哄邊走向櫥櫃,從裡面翻找出小半抓被蟲啃食得亂七八糟的白米。
雄渾的金色靈流不再是鬥法的利器,鶴予懷操縱著靈力,將這點白米弄成了熱乎乎的米漿。
比貓大不了多少的奶糰子高高興興地喝著米漿,嘴邊沾了一圈白沫。
鶴予懷看著他,想起當年謝不塵剛到蒼龍峰時,吃上好吃的也開心得不得了。
那時謝不塵還沒辟穀,十幾歲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半夜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了,就會跑到鶴予懷房間前面可憐兮兮地敲門。
鶴予懷記得謝不塵一開始還不敢找自己,貓在寢屋裡面偷偷點火做飯,結果有一次差點把見春閣給點沒了!
他把人從火里撈出來,看著徒弟黑乎乎的花貓臉又氣又覺得好笑,剛想訓斥兩句,謝不塵就先小心翼翼給他認錯。
「對不起師父,我太餓了,太餓了。」
一句話就讓鶴予懷原諒了他燒掉了半個屋子。
還半夜把見春閣里靠近靈植園的,空置的房子辟出來當廚房,薅了各種各樣的靈植給謝不塵做了碗燙麵,又三令五申謝不塵不許亂用火,餓了就讓師父做飯。
於是後來謝不塵餓了就半夜敲鶴予懷的門,開門後又是一副要哭不哭讓人心疼的樣子,巴巴對鶴予懷道:「師父,我又餓了。」
有時候,謝不塵也給鶴予懷弄點亂七八糟的吃食。
可惜謝不塵在做飯這件事上沒什麼天賦,弄出來的吃食賣相一般,味道也平平無奇,因而後來他也不好意思再做了。
就這麼吃了四五年,直到謝不塵辟穀。
那間小廚房才閒置下來。
「吃……」
小孩子奶呼呼的聲音傳過來,鶴予懷回過神,低頭看見小謝不塵的小手抓著一個湯匙,給鶴予懷舀了勺米漿。
鶴予懷發灰泛白的眉眼微微一動,他沒有接過那湯匙,骨節分明的手指扼上小謝不塵的脖子,食指對準一處命穴。
精純的靈力只要往裡面一灌,瞬息之間就能要人性命。
剛才那突如其來的劇痛,和上個幻境自己殺掉自己時一模一樣,鶴予懷想。
鶴予懷不確定謝不塵是殺掉了變成自己的鏡眼,還是殺掉了變成謝不塵的鏡眼。
總歸不論殺掉的是哪一個,受到反噬的也只有鶴予懷。
但幻境太過兇險,謝不塵能殺一次卻不一定能殺第二次,如今他們的原身在陣眼之中,進入幻境的是神魂,幻境如同一個又一個小世界,在這裡面,神魂受到桎梏,稍有不慎就會被幻境中捏出來的東西傷到。
更何況,要是後面,謝不塵碰到的是青年時……乃至幾百歲時的自己……
鬥不過的。
鶴予懷明白。
謝不塵被他養得太良善,太溫軟……他能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為了一隻斷翼靈獸奔波千里;為了素不相識,和他隔著幾百年的同門弟子,冒著神魂受傷的風險附身救人……甚至於面對殺了他一次的師父,他也只想著好聚好散……因為那十幾年的恩情,他甚至不會去恨……
這樣的人,怎麼斗得過一個心狠到連徒弟都殺,連自己都害的人。
他必須,必須儘快找到謝不塵。
多留在這幻境一刻,就是多一分風險。
所以,鶴予懷想,是時候了,是時候結束這個幻境了。
他運起靈力,那洶湧的金色靈流澎湃而來,卻在指尖處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