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沒想到鶴予懷能夠發現謝不塵的心已經變成了一隻白目,他更沒想到,鶴予懷寧願剖胸取心也要謝不塵從那編織好的美夢裡面醒過來。
他從半空中落下來,數百隻白目錯落有致地眨著眼,等到雙腳落地,他伸出手,準備將鶴予懷這具好用的傀儡屍體帶走。
謝不塵緊緊地抓著鶴予懷的身體,目光和剎靈的眼神短兵相接。
「嘖,」剎靈道,「你不能不講道理,他說了要將身體給我任我奪舍,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謝不塵沒有說話,眼睛定定地看著剎靈。
剎靈見謝不塵不想把這屍體給他,也不多說了,直接伸手去搶。
「等等!」謝不塵嗓音沙啞,制止了剎靈的動作。
「你先將我的心還給我。」
剎靈聞言,幾百隻眼睛齊刷刷眨了一下。這不是什麼難事,他將自己身前一道白目摘下來,放到了謝不塵的手中。白目中間,一顆鮮紅的心臟被包裹在裡面。
謝不塵將那顆心取出來,執拗地要往鶴予懷空蕩蕩的胸膛裡面放。
剎靈看著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沒用的。」
「我的白目之間互有聯結,所以能代替心維持你的神智、軀體和魂魄,這個綠眼睛的男人可沒有這樣的東西,他捏碎了你胸中的白目,再以自己的代替,那他自己只有死路一條。」
「都死透了,魂魄都不知道散哪去了,說不定已經被魔氣攪沒了,」剎靈閉了閉十幾隻眼睛,「快給我,我受不了沒有腦袋了。」
謝不塵卻不願,仍然死死拽著鶴予懷不肯鬆手。而那顆屬於他自己的心臟,已經自動回到了主人的身體裡面,於是謝不塵聽見了兩道心跳聲,震耳欲聾。
他一愣,抓著鶴予懷的手有些不穩,於是鶴予懷的身體一晃,手臂砸在了地上。
鶴予懷染血的指節微微一松,一個圓溜溜的琉璃燈從他手心滾落,陷進了血水裡面。
琉璃燈內有一株細弱的火苗,將明將滅的模樣,謝不塵看著那琉璃燈神情微滯,眼睛一眨,水珠就從他的眼睫上落下來。
「嘖……」另一邊,剎靈懶得再勸,乾脆再次出手硬搶。
謝不塵眼疾手快地抄起那顆琉璃燈,掙扎著站起來將鶴予懷的屍身擋在身後。
剎靈:「……」
他不知為何看著謝不塵想起來陵光,那個古板的神君也曾這樣擋在自己面前。只不過後來還是迫於各方,將刀劍揮向了自己。
但這個小傢伙似乎和陵光不一樣,至少他看起來比陵光那個討厭的傢伙要勇敢得多了。
他看著死去的鶴予懷,不知為何升起一種兔死狐悲之感,於是陡然失去了搶這綠眼睛男人身體的興趣,他意興闌珊的坐在封魔台處,看著崑崙墟灰黑色的天空。
謝不塵眼見剎靈不動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他轉頭去看鶴予懷的屍身,神情又空白了一瞬,無意識地攥緊了手心的琉璃燈,琉璃燈是極其易碎的東西,只需要一點點靈力攻擊,就會碎成粉末,因而那裡面的火苗也很不穩定,似乎一口氣就能吹散。
謝不塵小心地護著那一點星火,等火苗稍稍穩定,他又轉頭去看胡霜玉和姬雲暮。
胡霜玉顯然被接二連三的衝擊震得頭皮發麻,連神情都木了,直到感受到謝不塵的目光才堪堪回過神來。她愣愣地看了謝不塵蒼白的臉一會兒,目光又下移至謝不塵沾滿血的手。
他手上的血已經暗紅,在素白的手上顯得觸目驚心。
「師兄……」胡霜玉想到師叔鶴予懷那個離經叛道的吻,又想到謝不塵滾滾落下的眼淚,最後輕聲說,「節哀……鶴師叔一定是不願見你難過的。」
謝不塵沒有搭話,只是將鶴予懷的屍身安頓好,緊接著就去解胡霜玉和姬雲暮身上的魔鏈。
只解道一半,身後傳來剎靈的聲音:「你這小孩好不懂事,當著我面解我綁的人。」
謝不塵的指尖一頓,轉頭抬眼去看剎靈。
沒有腦袋的魔尊更顯凶神惡煞,看起來很不好惹——也確實很不好惹。
但他沒對謝不塵怎麼樣,也不阻止謝不塵解開魔鏈的動作,而是沒頭沒腦的問了謝不塵一句:「崑崙墟外面是什麼樣子的?」
謝不塵的眼睫毛抖了抖,話音很低:「崑崙墟外,有五洲四海,但我也沒有全去過,但少時讀地理志,大約知道這些地方都很漂亮。」
「那地理志說哪裡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