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響仿若是一道晴天霹靂,乍然砸在所有考生的腦袋上,直砸得他們昏頭昏腦,一瞬間,客棧里的人同街道上的人都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之中。
沉重的呼吸聲在安靜的空氣里越發急促,慢慢的,這呼吸聲越發沉悶,最後仿佛是什麼都東西被捅破了一般,嘩啦一聲,所有人都醒過神來,一窩蜂地朝著街道上跑去,朝著那最初發出消息的人涌了過去,吵吵囔囔的問詢聲在街道上響起,嘰嘰喳喳的,轉瞬間,融合成一股雜亂的喧囂聲。
「怎麼回事?」
「什麼?考官都被下獄了?」
「恩科舞弊?是真的嗎?」
「哪裡來的消息?真的假的?」
看著那團團圍住的考生七嘴八舌地詢問,那層層疊疊的問題交融在一起,只是偶爾間從中聽到一些隻言片語。劉盛和韓安信面面相覷,劉盛陡然站起身來,壓制著心間的惶然和衝動,走至人群中,聽著眾人紛亂的討論和問答。
紛紛擾擾的問答,在這一瞬間,幾乎是將那一個最開始傳出消息的人淹沒,好一會兒,在這一團混亂中,劉盛勉強拼湊了個七七八八的情況出來。
恩科科考中,有學子以死揭發科舉舞弊,陛下震怒,所有考官當夜便被投入了大獄。陛下又令刑部和大理寺聯手徹查,甚至動用了兵部。陛下連夜請了右相何惠大人入宮,這一次的恩科舞弊案,全權交由右相大人處理,此後不過是短短一個晝夜,便已然拿下了不少學子,而後順藤摸瓜,搜出了不少證物,直指各大世家,牽連甚廣,陛下允右相動用兵部便是考慮到了這點。
由於動作太快,且用的是兵部的人,故而外邊尚還安靜,也就此時,該拿的人,至少是現下可以拿的人都入了獄後,這消息才徹底爆了出來。
其中,多方勢力的糾葛,以及這背後的重重算計,都不是那些激動的考生而能知道的。他們如今也只能是一邊揣測著科考結果會如何,一邊痛罵那些舞弊的人。自然,也狠狠問候了一番被入獄審查的恩科考官,到了這個時候,滿心惶恐擔憂恩科會被取消的學子們早就沒了對恩師的敬重了。
而陛下此次似乎是對恩科舞弊案要徹查到底,這一番牽扯,入獄的可不僅僅是考官,甚至還有不少各部的官員們,官職大小不一,可謂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大震動。
直到這個時候,這些學子們才發現一直以來似乎都是默默無聞的右相大人竟是一個簡在帝心的果斷狠絕之人。
劉盛轉過頭看向韓安信,他喃喃地道:「敏輝,我有感覺,這一次,或許是我的出頭之日。」
他並不是一個沒有真才實學的人,相反,劉盛其實在讀書上很有天賦,賦詞策論可謂是做得精妙絕倫,然而卻次次落第,這還要從他第一次科考便拒絕曾經找上門的某個身份尊貴的大人物的要求,若不是那時候韓安信來尋他,且與他私交極好。加之韓安信的身份也是世家子,只怕他的下場不會只是次次落第。
這些事,他並未同韓安信說過,而次次落第,韓安信也只以為是他在科考中發揮不佳。其實不然,他的落第,劉盛一直都知道是因為那一次的拒絕。這是那一位大人物在警告他。
韓安信重重地對著劉盛點點頭,他笑著肯定道:「你一定會出頭的。」
劉盛只覺得心頭一熱,他的雙眸微微發紅,忽而大力地抱住韓安信,略微哽咽地道:「敏輝,謝謝你。」
「沒事兒的,你放心,若是有什麼消息,我定會告知你的。」韓安信笑著安撫道。
他不知道劉盛的感謝,並非單是謝他一直以來的寬慰,也不只是謝他今日帶來的消息,而是謝他這個身份保住了自己的命。而今,他終於可以在這撕破的黑幕之下透過一絲氣息了。
只希望陛下的徹查,是真的能夠徹查到底,還這科舉考場一個朗朗乾坤。
而此時的刑部大牢里,卻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楚延琛安靜地坐在牢房裡,他的呼吸略微急促,面上的神色也顯得憔悴了些許,靠著牆的背脊稍稍佝僂,可以看出他的身子此刻應是有所不適。
桌上倒是備了一壺熱水,只是獄中寒涼,這熱水已然成了冷水。
踏踏的腳步聲從長廊外傳來,而後是牢門打開的聲音,楚延琛聽到聲音,他睜開雙眼,看到門口進來的人竟然是右相何惠大人。
楚延琛的心頭微微一愣,他本以為來的人會是刑部尚書申大人,倒是想不到竟然會是右相大人親至。
他站起身來,眼前微微一暗,但卻還是不失儀態地躬身行禮,沉聲道:「下官,見過右相大人。」
何惠擺擺手,點了點椅子,示意楚延琛坐下,緩聲道:「楚大人不必多禮。先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