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覺得他太過心急,動手太過狠辣,卻不知他為何會如此焦急,如此不惜一切代價,甚至以自身為餌地行動。
不過是因為如今這一場棋局,下到如今,已然不是簡簡單單的貪腐案,更不是寧惠帝平定南境的舉措了,而是寧惠帝同世家之間的較勁。而最中心的戰場便是在京都,他必須儘快回去。
江南道的收攏,便是他手中的籌碼。
與寧惠帝之間的謀算,尚未到達圖窮匕見的地步,他也不願意有那麼一天,畢竟趙清婉夾在其中,她不僅僅是他的妻子,更是寧惠帝最為寵愛的女兒......
未曾有千年的王朝,可卻有千年的世家。寧惠帝對於世家的不滿,近些年是越發濃烈了,朝中提拔的新銳可大多是寒門子弟,以及一些微家。都是老狐狸,怎麼會看不出寧惠帝的心思,故而這些年,他們這些大世家已然是低調行事了。
他很清楚寧惠帝為何會如此作為?尤其是立下東宮儲君之後,動作更是激進了不少。不過是因為東宮儲君身子不好,性子上略顯軟和,寧惠帝怕的是他百年之後,東宮儲君即位,守不住這江山,屆時這偌大的王朝,便不知是姓哪家的了?
只是......
楚延琛唇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今日提拔的寒門與微末世家,蓋不知是不是往後的他們?
只是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們退不得,一步退便是步步退,若不然,謝家以及其他的幾家也不會這般暗中盤算,明知寧惠帝心中忌諱,卻還是插手入了這一片渾水的江南道。
楚延琛繼續往前走,繞過清冷的長廊,順著空氣中飄蕩開的藥味走過去,輕輕推開半掩著的小廚房的門,他才走到門口的時候,小廚房裡的趙清婉便察覺了,她抬頭朝著門外看去,清亮的眸子裡帶著一絲淺淺的詫異。
小廚房裡的燈火昏暗,屋外的月色透過窗子漏了進來,夜裡寒意濃重,寒風潛入,楚延琛低低地咳嗽了一聲。趙清婉急忙放下手中的藥壺蓋子,她疾步走了過來,伸手一拉,便握住楚延琛冰冷的手,她的眉頭一蹙,眼裡流露出些許不悅。
「怎的就出來了?」趙清婉的聲音並不大,似乎是怕驚擾了楚延琛,軟軟綿綿的,帶著淡淡的憂慮。
楚延琛看了一眼放置在爐子上的藥壺,他笑著道:「屋子裡有點悶,便就出來走走。」
「不是說過,不用親自動手替我熬藥的。」
趙清婉看了一眼楚延琛,自是明白楚延琛是出來尋她的,她轉頭對著妙錦叮囑了一句,便挽著楚延琛往外走,小聲哼了一句:「你要是能好好照顧自己,我自然就不用親自動手替你熬藥了。」
楚延琛隨著趙清婉往回走,知道這一次是自己理虧,只是笑吟吟地道:「好,我記得了,以後一定好好照顧自己。」
趙清婉瞪了楚延琛一眼,沒好氣地道:「話說得漂亮,可就是不會做到。」
這番話說得無奈。楚延琛抿唇微笑,安靜地同趙清婉漫步回房。來時一個人,清冷長廊只讓人覺得異常寒涼,回時兩人行,同樣的清冷長廊卻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兩人回到房中的時候,楚延琛身上已是一片冰涼,那臉色較之先前,氣色更是不佳。趙清婉扶著楚延琛坐在床榻上,她注意到楚延琛似乎在思慮什麼,微垂下的眉眼,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但是悄然皺起的眉頭看著令人心疼。
一道略微溫熱的手指撫上他擰起的眉頭,細膩的指尖,觸在他的眉心中,一股輕淺的香氣拂過他的鼻息間。楚延琛的面上毫無一絲驚詫,他伸手握住那一隻柔軟的手,睜開眼,對上趙清婉滿是憂色的眸子,他笑了笑,小聲道:「剛剛無憂道長不是說了,好好休養一陣子便好。」
趙清婉回握住楚延琛的手,掌心間冰涼的觸覺,令她面上的神情不是很好,她注意到傳出眉眼間的疲憊,輕聲道:「時候也不早了,睡一會兒吧。」
她先前已然注意到無憂的欲言又止,便也明白定然是楚延琛不想要讓他擔心,這才不讓無憂如實以告。趙清婉也不願在這事兒上同楚延琛這麼一個傷患爭執,故而剛剛也就不曾多問。只是在楚延琛尋來的時候,她特地去尋了無憂......
楚延琛點了點頭,今日這一番鬧騰,確實是累了。
趙清婉小心翼翼地避開楚延琛肩胛處的傷,扶著人躺下去。楚延琛的目光落在趙清婉白皙的面容上,看到她眸下的青黛色,他輕輕地伸手拉住趙清婉,悄聲道:「今兒你也累了一天,早點歇下吧。」
聽到楚延琛的話,趙清婉頓了一下手,隨後便就點點頭,她輕聲道:「你等等,我將外裳脫了就來。」
楚延琛往裡稍稍挪了下位置,肩胛上的傷,剛剛無憂用的藥已然是發揮了藥效,如今倒是感覺不到什麼痛楚,不過使不上多少力氣。
趙清婉脫了外裳,便就動作輕柔地上了床榻,她動作熟稔而輕巧地躺在楚延琛的身側,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藥香味在飄蕩著,在這般安靜的環境下,趙清婉忽而間發現一件事,似乎自從她與楚延琛在一處後,最常嗅到的氣息,不是什麼香囊的味道,更不是什麼薰香,而是這縈繞著的藥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