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上白燭高燃,火盆中的灰燼一點點地飄著,顯出一絲淺淡的淒涼。
「我哪裡談得上什麼辛苦,」楚二老爺抬起頭來,看著靈牌上的名字,他長長地嘆息一聲,「我這半生,都是過得極為舒心的。」
「雖然幼時早早沒了父母,可是大哥待我極好,長兄如父,在他身上是體現得淋漓盡致。便是這妻子,也是我自個兒選的,最為鍾意的姑娘,而後,又得了你與子瑜這般伶俐聰慧的孩子。」
楚二老爺的眼中閃過一抹惆悵與懷念,他小聲地道:「我入朝為官,本就只是想要研究古籍,大哥知道我的想法,也懂得我的性子不適合在爾虞我詐的府衙中當值,他便替我安排妥當,讓我入了國子監,誰不知道我的兄長是朝中重臣,誰又不知道楚家的小楚大人更是年輕一代的官員中的翹楚,故而對我自然是多有禮遇......」
「我從未想過,原來我的一切安逸,都是你們替我擋下的。」楚二老爺眼角顯露出一抹淺淺的水色,他的過去可以稱得上是一帆風順,及至楚大老爺病重,楚延琛未曾歸來,他不得不接手這一切的時候,這才發現原來不是他運氣好,也沒有什麼一帆風順,而是有人替他遮風擋雨。
他幽幽地道:「我才知道,原來楚家從來不是什麼鮮花著錦,而是步步危機。」
楚延琛安靜地聽著楚二老爺的話語,他垂下眼帘,小聲道:「二叔,你不要擔心。過一陣子,便就沒事了。」
「懷瑾,我不是在同你訴苦,」楚二老爺看著楚延琛慘白的面容以及臉上那慘澹的雙唇,單薄的身子在麻衣素服下更顯得悲涼,他的話語裡不由得帶出了寫出哀痛,「懷瑾,我知道我做不到像大哥那般,撐起整個楚家,也無法接過大哥放下的擔子,只是......」
「只是,若是有可能,我希望你覺得累的時候,你可以和二叔說,可以告訴二叔,應該怎麼做?」楚二老爺的目光落在楚延琛身上,這是他的長子,他當初是懷抱著極大的希冀等著他的降生,看著他牙牙學語,聽著他喊自己第一聲爹爹......若不是楚家......或許他們父子便就是那般和樂融融地過下去......
但是,楚家是他們的責任,他將這孩子舍了出去,而後,便就只能聽著他喊自己一聲叔父,看著他承載著楚家的一切,艱難前行。
「叔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不用擔心。」楚延琛面上呈現出一抹淺淺的笑容,他轉頭看向楚二老爺,眼中始終是帶著些許淡然。
楚二老爺對上楚延琛的雙眸,他沉默了許久,今日他招待各支脈的族人時,不過是短短一點時間,便就令他覺得心力交瘁。想來楚延琛應當是更為艱辛。
只是,這孩子太過壓抑,很多事,他總是會悶在心底,也或許,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幫不上什麼忙,故而才這般沉默。
楚二老爺扯了扯唇角,他張口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口。
「懷瑾,我聽聞今日大嫂那兒出了點岔子,可是有什麼要緊事?」楚二老爺想了想,小聲問道。
楚延琛面上的神情一片平靜,毫不改色地搖了搖頭,道:「沒事,叔父,不過是一點小意外罷了,母親這些日子太過疲累了。我已經讓啞醫看顧著點了,接下來這些日子,忙碌的事比較多,或是需要嬸娘多多照顧一番母親了。家中中饋之事,還得要嬸娘多多費心。」
「嗯,這沒什麼......就是......」楚二老爺遲疑地看了一眼楚延琛,隨便低微下聲音,仿佛是在懇求楚延琛般開口道,「懷瑾,明日你還得忙上一整日,你去歇一歇吧。」
楚二老爺的話說得微弱,在他的眼中,楚延琛的模樣著實看著唬人,仿佛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了一般。
楚延琛別開臉,他沉默了許久,而後低聲道:「好,那父親這兒......」
「今夜我守著,你且去好好休息。」
「好。」
楚延琛身形不穩地站起來,楚二老爺見著楚延琛這樣子,他不由得伸出手來,似乎是想要扶楚延琛一把,但是楚延琛卻很快便就挺直了脊背,對著楚二老爺躬身一禮,而後就走了出去。
楚二老爺看著踽踽獨行的楚延琛,心頭湧上一抹自責與悔意。
「哎......」
幽幽的嘆息聲在屋子裡迴蕩。
楚延琛會順著楚二老爺的意思離開靈堂,是因為他不想在楚二老爺面前失態。他確實很累,可是他並不想讓楚二老爺同樣受累,若是父親在世,必然也是如此想法。
咿呀一聲響,楚延琛回到臥房裡,房中冷冷清清的,他隨手點了燭火,並未上床休息,而是坐在書案前,他看著書案上的信紙,心頭忽而間迴蕩起一抹莫名的情緒。
他取了書案上的筆,鋪平信紙,而後研磨思慮。
「皎皎吾妻......」
信紙上落下這四個字,很快便就停了下來。
楚延琛忽而想起來,上一次他給趙清婉寫信的時候,那一次楚大老爺還在,猝不及防之下,楚大老爺還看到了他的信,教導他應該如何哄哄小姑娘的。